&ldo;那倒未必。这样,你再想想,改日商酌总行了吧。&rdo;
从茶楼出来,我心里慌得很。原本我是个闲云野鹤般不怕天地的人,现在却一下子变得胆小如鼠,又极恋栈。都怪我的这个家,生生将我拴了个实在。回想黄老板的神态、表情,以及语气,总觉得他还暗藏着什么杀机。
有心跟林驿丞说一声,又怕他知道我太多的底细,只好作罢。回家,见张目正与哥儿们耍笑。他蒙上双眼装瞎,四下里摸索;两个哥儿到处躲藏,不让他捉到。我不想惊动他们爷几个,就又掩上门,悄然退出门去,心想:还是不要给张目添心病了,有天大的事,我一人来担承就是了。这时候,偏巧迎面遇见伴儿背着行李卷仓皇走过,便叫住他。&ldo;伴儿,你慌里慌张地做什么去?&rdo;
伴儿四下里瞅瞅,小声说:&ldo;驿丞命我去京城打听消息去。&rdo;&ldo;打听什么消息?&rdo;伴儿似乎有些为难,故而吞吞吐吐。&ldo;驿丞不让说,姐姐你也就别再问了。&rdo;
&ldo;好吧,我不问了,你路上小心着点儿。&rdo;
自从我不再从事杀人的买卖以来,犹如万顷冰壶照世界,只觉海阔天空。现在黄老板却又来勾魂,着我入道,而且要杀的又都是良善。我怎能再去做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谅他一个黄老板真要跟我翻起脸来,动武他也未必是我的对手,怕就怕他于张目和我的两个哥儿不利。况我在明处,他在暗处……越想心里越不踏实,便信步走进李耳家,坐下来一一都跟他说了,什么都没瞒他,叫他帮我拿个主意。李耳说:&ldo;按理,他黄老板既已改换门庭,就该自去走他的阳关道,没道理再强逼你去入伙。你回了他,也是应该的。&rdo;我焦急地说:&ldo;黄老板若是讲道理,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吗?&rdo;李耳托着个腮,半晌不言语,脑门子结成个死疙瘩,想必也是没什么办法。
&ldo;算了,只当我什么都没说。&rdo;我不愿强人所难,就起身告辞了。临走,我嘱咐他:&ldo;不必忒替我担忧,走那无用的心,只要不给透露出去就感激不尽了。&rdo;李耳听出我话里有讥讽,也不跟我较真,只一个劲儿说:&ldo;我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真是抱歉。&rdo;我没说话,就退了出来,心里直后悔跑来跟他啰唆,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李耳还追在屁股后面说:&ldo;我料他黄老板也不敢做什么手脚,牛不吃草还能强按头么?等等看,再做策夺。&rdo;
&ldo;我知道了,放心吧。&rdo;
&ldo;也别太大意了。&rdo;
&ldo;一个爷们儿家,怎么这么絮叨。&rdo;
&ldo;好好,不说了。&rdo;
剩下我一个的时候,陡然感到世态的炎凉,顿生一股子孤寂的想法,静思半天,也不能释然。
用人帮忙了,却不见一人来伸手。
王品媳妇见了:&ldo;嫂子的脸色恁么不好?&rdo;
&ldo;怕是劳累了一些吧。&rdo;
&ldo;你歇几天,有什么活计告诉我来做。&rdo;
她这么一说,倒让我心暖许多,携着她的手,说了一会子话。我问她有喜了没有,她羞得抬不起头来:&ldo;嫂子说什么呢,这才几天呀。&rdo;我一想,这话也确实问得唐突了,止不住笑着打自己一个嘴巴,忙找补道:&ldo;嫂子也是盼你人丁兴旺,早生贵子。&rdo;王品媳妇说:&ldo;我要是有嫂子那样的造化就好了。&rdo;说着,非拉我去她家一坐,拗不过她,只好从命了。进屋,她又让梨又让桃,亲热得不行,我心下也不禁放开了七八分。
&ldo;嫂子要是心不净,尽管到妹妹这里来解解闷。&rdo;她说。看不出,她却是个有担当的人。&ldo;你是个开心果子,见了你,我就快活多了。&rdo;我说道。又看一看王品媳妇新缝制的云锦被褥,手工不赖,从针脚上就能看出她的聪秀来,摊上这么一个小媳妇,王品也算是有福的了。&ldo;给哥儿带上几个桃走吧。&rdo;好说歹说,王品媳妇还是硬塞给我几个鲜桃,揣兜里。
一连几天,我都提心吊胆,加了十二分的小心,竟毫无一点动静。心想:莫非黄老板见我态度如此决绝,不得不死心了,所以再不来寻我的晦气?也算他识趣。这么一想,我心静了许多,行动也就不那么慌乱了。张目早就生了疑心。
&ldo;这一程子你究竟是怎么了,像受了什么惊吓一样,光碟盘就摔了七八个了。&rdo;
我这才将黄老板去而复还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他。听说黄老板又叫我们夫妻重操旧业,且是拜袁世凯为主子,他气愤不过,一通大骂。我劝他好大一会儿,才压住了他的火气,便又叮咛他道:&ldo;你只管照看好两个哥儿,黄老板那里我一人承担。&rdo;张目反过来劝我说:&ldo;他要敢在我家哥儿身上动手脚,天亦不容他。&rdo;我想也是道理,我们总还是一起共事多年,出生入死,不至于心狠手辣至此。于是也就渐渐安心下来,不再过虑,平平静静过光景。
十六
张目说:
黄老板走失多年,突然又回来了,确实是我没想到的;更没想到的是,他会背弃先主,改换门庭。再想起早先他在我与三娘中间挑唆,一边让我监视三娘,一边又叫三娘盯着我,心思歹毒,更恨他入骨。三娘跟我一说他又露面了,我即刻就要找他去,替他在城隍庙挂个号。后来,还是三娘一番解说‐‐我们与黄某已经恩断义绝,不相与谋就是了,何必再去招惹?我才不睬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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