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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第1页）

张目进来，我一句话没说，掉头便走。一个是我怪他早不跟我通个气，叫我措手不及；另一个则是这里忒碍眼，人来人往，这个瞅一眼，那个探个头，瞒天瞒不过地。

亏得张目还不算太蠢，我头里走，他在后边跟着。我觉得他十分好笑，尾随我身后，样儿跟屁虫一般。到了院门口，我闪身进去，转过来就要闭门，张目早一脚踏进来。我说：&ldo;我困倦了，先要睡了。&rdo;张目也不理会，只管往里闯；推又推不脱，只好撇了他，径直进了房，将灯点燃。张目耷拉着脑袋，手脚没处撂；我背地里暗笑，叫他在条凳上坐了。他仍是皱着个眉头不吭一声，我说：&ldo;不让你进屋，你偏往里闯，进来却又没个话……&rdo;他说：&ldo;我求驿丞做媒人，想是已都跟你说了。&rdo;我毕竟是个女孩家，谈起婚论起嫁，不免如在云雾之中，昏昏沉沉：&ldo;他没跟我说什么，或许说了什么我却没听见。&rdo;张目说：&ldo;再早我也不敢轻言这些个，只因为黄老板一走，你我的差使也都冷落了，不妨我俩结个夫妻相依为命，做个伴。&rdo;我说：&ldo;万一黄老板回来怎处？&rdo;张目说：&ldo;黄老板回来又有何用，他还不一样听凭恩主调派？而恩主也早已升天……&rdo;

想起恩主来，我不觉扑簌簌地坠下泪来，往日的英雄豪气皆化作儿女柔情。张目慌了，忙说道：&ldo;你若不愿，只当我什么都没说就是了。&rdo;言罢，起身要走。我赶紧说：&ldo;谁说我不愿来着？我说了吗，我说了吗？&rdo;满面晦气的张目顿时云开雾散：&ldo;你真的愿嫁我吗？&rdo;我点一点头。张目跳将过来抱起我，转了一遭又一遭，吓得我竟手脚酥软动弹不得，就是一身的武艺也施展不出了。他将我放下，我还半晌站立不住，说了一句：&ldo;改日你着人择个吉日吧&rdo;，就跌坐下。张目应了一声，又来拽我的手：&ldo;我回去马上查历书。&rdo;我告诉他：&ldo;不可，黑晌读历书要犯墓库运的，还是明天白日吧。&rdo;

张目戳在那里，只管笑。

&ldo;天晚了，也该歇息了。&rdo;我说。

&ldo;不急，你我二人再说会子话儿。&rdo;他的样儿，是要温存亲热一番。&ldo;猴急什么，早晚还不都是你的……&rdo;我劝他。

&ldo;这是你想差了，我只是跟你叙谈叙谈，岂敢有所冒渎。相处这么久，你还不知我的为人吗？&rdo;

&ldo;我太知道男人的为人了。当然，你却是不同。&rdo;

&ldo;好啊，你骂我不是男人。&rdo;

果然他露出急色儿本色来，不曾饮酒，却已有七八分醉意。他张开臂膊要过来搂我，我躲来躲去，他又搂我不着，急得他没奈何，就苦苦哀求说：&ldo;行行好吧。让我只搂上一搂，以表仰慕之情，绝无非分之想。&rdo;我笑道：&ldo;你要搂上一搂就已经是非分之想兼轻薄之举了。&rdo;不提防，我还是叫他亲上了一下，虽鸡啄碎米一般，但还是让我觉得热炭烫了似的，烧红了整张脸儿。

我使劲将他逐出门去，劝他请回，有话明日再谈。他仍缠扰：&ldo;敢你是怕我做不成君子，把持不住自己吗？&rdo;

我说：&ldo;不，我怕把持不住我自己。&rdo;

天刚亮，我便跑到庵里，恨不得跟静怡痛饮快谈一番。终是心上放不下，向她来讨个主意，谁叫她比我大来着？

&ldo;且请少坐，奉过茶，再收拾素斋用了，有话待说。其实，你不说也无妨，我早已知道你要说什么了。&rdo;静怡道。

&ldo;我不曾开言，你怎会知道？&rdo;

&ldo;还用再说吗？你脸上都写着了。&rdo;

我们在小庵花园的亭子上坐了。

&ldo;时值乱世，一己斗不过运命，逃避也未必不是一种选择，还不至委屈了你宛如仙子似的小模样儿。&rdo;

我不知她的意思，又不好轻问：&ldo;姐姐难道真甘心一世就这样扫径焚香，不作他想，岂不可惜了？&rdo;

&ldo;我只活在过去。&rdo;

静怡攥着我的手儿：&ldo;一个女孩家，遇一知己，终身有靠，也该知足了。切莫再想那泰山之上更有泰山，沧海之余复有沧海，便能乐在其中了。&rdo;她的手好凉，冰镇过一般，倒把我喜动的眉梢也寒了下来。&ldo;姐姐的心太苦了。&rdo;我说。静怡替我拢了拢鬓边的头发：&ldo;姐姐活在过去，妹妹只管活在将来，两下并在一处，恰是个圆满。&rdo;坐不多时，山门一响，走进一个人来。一看，不光静怡一惊，就是我也仿佛当心一拳，一时没了摆布。原来来的竟是王品，见他熟门熟路，显见是常来常往。想起那日里在庵里见到的男人身影，不是他又是谁？王品见了我，比我还慌张，忙说他是来拈香的；静怡也跟我再三掩饰，说这说那，神色又很忙乱。一时，几下都很是尴尬，连话都说不出，冷了半天的场。我也没了再说什么的趣味，随便敷衍了两句，便匆匆离去。静怡还追在后边说：&ldo;改日姐姐有一份礼物要送与你。&rdo;

我一溜烟地跑了，到驿馆，见张目早等在门口，心才定了。问他择出日子来了没有，他顿足道：&ldo;你还问，我真是命苦。&rdo;我说：&ldo;娶了我，你还闹命苦？&rdo;张目道：&ldo;我查过历书了，今日不吉，明日也不吉，要待后天方可，竟需那么久！你想，我怎能熬得过去？&rdo;我见他急扯白脸的架势，不禁笑了，戳他一指头：&ldo;瞧你那点子出息。&rdo;我二人正合计合婚的事儿，呼啦啦，只见林驿丞他们一群人一齐拥入。林驿丞说新房业已收拾停当，李耳也说花轿、执事都备好了，厨下的那些七姑八姨更是以娘家人自居，给我谋划嫁妆。到了这个地步，你说还容你自家做主吗？只好跟一对木偶人一个样儿由他们摆布，众人怎么拨，我俩就怎么转。一时间，忙得不能拾闲，光衣裳试了一身又一身，到大婚那日也没定准。一伙子人给你出谋划策，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愈发让我拿不下主意。林驿丞还说祝氏也想过来帮忙，怎奈她一个寡妇身份，不尴不尬，又怕冲了喜庆气氛，故而只好躲了。不过，她还是帮我俩合了八字，怎么这么巧，居然合了一个上上配，我谢了又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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