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朝云忍不住打探:“你当真?被她骂了一顿?”叶叙川神色冷凝,一言不发。唯独眉角微微一跳,仿佛叶朝云手持长针,在他内心最隐秘处刺了一记一般。看这?模样,大概已八九不离十了……叶朝云恨铁不成钢,教育他道:“大丈夫何患无妻,钟情你的女子从宫门口能一路排到金水河边,你随便挑一个便是?,何苦在她身上死磕,再这?样下去?,咱们?真?定叶氏的威名全被你祸害没了!“叶叙川冷不丁道:“若是?死磕能把她困住,多闹两?回也无妨,哄回来就是?了。”叶朝云:……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实在没法劝。她哼了一声道:“行罢,你且瞧瞧这?样强求,究竟会换来何等样的结局。”叶叙川心下一哂。都闹到这?等田地了,还论什么结局,人在身边,恨他一辈子也无妨。“还有一事。”他道:“太后?娘娘的人远赴北周查过她的底细,可曾听说过她有个姐姐?”叶朝云略感?怪异:“你不是?也查过她么,查出的东西定比哀家知道的多,来问?哀家做什么。”思忖片刻,她慢慢明白了,挑眉叹道:“好吧,你的人都是?军中的大老爷们?,查细枝末节,多半没有宫里的内侍体?察入微。”叶叙川道:“所以来询问?娘娘。”“死了。”叶叙川一怔:“什么?”“哀家说,这?个女人已经?死了。”她往素瓶中插了两?支白菊,淡淡答道。庭阶寂寂,华叶衰败,吹动琼琚似的菊瓣迎风颤动,秋意阑珊。这?个季节总是?天?高云淡,叶朝云越过宫墙,远望天?际归雁,徐徐开口道:“死在去?岁冬日里,这?也是?个可怜的女子,没有娘家,她的夫家也不认她,险些无地葬身了,是?细作营替她筹备了棺木,立了碑。”“你那心肝被你折辱至此,依旧隐忍不发,大概是?还不知道此事罢。”叶叙川脸色顿时白了一分,呆呆立在原处。“时雍,”叶朝云轻声道:“虽然你我姐弟间闹得不甚愉快,可细细想来,当年叶家阖族战死,如果当初不是?先皇告诉我你从战场中生?还了,或许我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她递予叶叙川一朵雪白的素妆菊,叹息道:“血脉相连的亲人,终究无可替代,人活在世上,怕的不是?辛苦劳碌,而是?无人可念。”叶叙川手中握着叶朝云赠送的白菊,过了良久,才挪动着步子,僵硬地离开福宁殿。无人可念。叶朝云所说的这?四?个字一直在他心头盘旋。他曾经?不明白,烟年为什么愿意毫不犹豫地杀他,仅仅是?因为她心怀悲悯,不喜战火吗?如果在乎的人都已逝去?,守着空无一物的和平又有什么意义?他亦体?会过这?种感?受,明明赢得了想要的一切,可却?无人分享,便觉得这?一切甚是?虚无缥缈。而如今,答案终于水落石出。她以为自己在世间尚有亲人,所以拼命地想护着故土安宁。如果失去?了这?唯一的理由,她该当如何呢?白菊摇曳在秋风之中,如同他内心深处的惶恐。汴京的秋季华美无俦,满树银杏灿然若金,可一应事物开到荼靡,达到绚烂的顶峰后?,便将无可避免地衰败下去?,季候如此,美景如此,人亦如此。左手按上胸口,他惊讶地发觉,鸩羽毒的毒性已经?散掉了许多。明明心中如此不安,心脏依然圆满地跳动着,毫无一丝疼痛。张化先与?李源两?人沉默跟在他身后?。他定了定神,回身道:“今日听见的东西,不准向她提起。”两?人应是?。叶叙川顿了顿,又道:“再支会一声管事,把她的夜鸮鸟还给她。”一整日心神不宁。叶叙川出宫后?,前去?了六部,寻刑部尚书议事。刑部尚书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子,望向他的眼神十分微妙,想必是?得知了昨夜发生?的闹剧。叶叙川只当没看见。虽说面?上不显,他心中却?微微着恼,想着从前自己与?烟年琴瑟和鸣时,从没听这?帮老头子道一声好,这?回两?人闹了一遭,他们?反而来看笑话,当真?是?贱得厉害。出门时,恰恰见一个小厮守在门前。他散漫地瞥了一眼,见小厮手中拎了个红漆食盒,上面?绘了雅致的莲花图样。方才与?他议事的刑部尚书眉开眼笑地走上前去?,信手接过食盒子,对那小厮道:“劳夫人费心,你去?转告她,今日我恰无应酬,回府与?她共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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