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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第1页）

我跟林驿丞打坐一般的等着，长远不见他们回来，不知风儿将他们刮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几次跑到门口去张望，林驿丞安抚我道：&ldo;就把心搁肚里吧，你可以不信当官的，但绝对不能不信乞儿和落魄之人。他们要是答应下来的事，豁出命也要办的。&rdo;我仍怀疑：&ldo;听他们讲，不是比踢球打蛋还容易吧？&rdo;林驿丞说：&ldo;许是因什么事耽搁了也说不定。&rdo;又过了一会儿，门房叫道：&ldo;伴儿回来了。&rdo;我们听了，就往外跑，果见伴儿欢蹦乱跳地站在我们跟前，而老叫花子，一个头破了，血流不止；另一个肩膀中了弹，面如白纸。我们俩一边给他们涂创伤药，一边问伴儿怎么回事。伴儿说：&ldo;本来曹六爷使个计将我放出来，拐了几道弯，偏巧遇见了几个骑马的巡逻兵。他们拿枪逼我问话，我一慌，撒腿就跑，可是两条腿毕竟跑不过四条腿，眼见就要追上了；幸好这二位爷暗中保护，放响了二踢脚，把他们的马惊了，摔落在地。二位爷拖着我跑，巡逻兵就在后头放枪，结果……&rdo;林驿丞要请老叫花子在客栈养伤，老叫花子不干，说弟兄们都在破庙里等他们，只好叫他们拿上药，拿上几块大洋，找个洋大夫把肩膀上的子弹取出来。老叫花子倒烦了：&ldo;哎呀，真是啰唆，我们赶着回去，改日你给我们预备两碗素面就行了。&rdo;林驿丞送走老叫花子，转脸给了伴儿几巴掌，又问了几句寒温；伴儿也不还嘴，只是垂首听着。要我看，他们更像是一对父子。林驿丞叫伴儿去厨下吃东西，伴儿却不忙走，说奶妈已经找下了，又把奶妈家的情形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林驿丞踢他一脚：&ldo;吃了再说。&rdo;瞅着伴儿远去，林驿丞似乎很是动容。我感慨道：&ldo;难怪你这么欢喜与下九流相交，看着他们腌臜，其实个个都是忠勇汉子。&rdo;林驿丞说：&ldo;你也看出来了吧？交这样的人，你若遇到七灾八难，上天下海他都替你奔走，官场上能找到这样的忠义人才怪？&rdo;我使劲儿点头说：&ldo;是是是。&rdo;

街上的饿殍越来越多，似这样下去，要么就是通州城不攻自破，要么就是激起民变，闹将起来。林驿丞干脆把大门锁上，生意不做了，免得被抢。老娘每晚上都焚香对天，保佑一城的百姓平安。王品怕老娘着了惊吓，就跟我商量，是不是先送她老人家返乡去。我说：&ldo;眼下境况，一动不如一静，只有等兵退了才能再作打算。&rdo;王品却说：&ldo;兵退了，也就安生了，我哪里还舍得让老娘离开？&rdo;我笑了：&ldo;这倒也是。&rdo;王品突然问我：&ldo;你还记得静怡师父住持的那个庵堂吗？&rdo;我说：&ldo;记得。&rdo;王品说：&ldo;一直荒着，现在破败得不成样子了，我想买下来，好好收拾一下，再盖几间房……&rdo;我知道他也是心里还有静怡师父的意思，便不说破：&ldo;可以呀，天热，也好叫老娘带孩子们过去住，避避暑的。&rdo;王品想不到我竟这么赞成他，且又通情达理，大出意外。我说：&ldo;要是买园子手头不宽展，可以打我这里拿。&rdo;王品拍拍腰间：&ldo;钱还有些。&rdo;我奇怪地问他：&ldo;你的银票当初不是都压在柜上了吗？&rdo;王品捋着胡须道：&ldo;你当我就只有那么几百两银子吗？咱们哥们儿谁也别瞒谁，哪个人手头不存个千把两的，吃两辈子都有富余。&rdo;王品也是这两年才开始留胡须，看他捋起来总觉得不大顺眼，我把他捋胡须的手打下去，说道：&ldo;我看林驿丞手头就挺紧。&rdo;王品说：&ldo;几兄弟贴补他一些，也就是了。&rdo;我说：&ldo;他那个人最要脸面，怕是不会答应的。&rdo;正说着，枪炮大作，直军又开始攻城了，这一回不同的是，不是在黑下，而是在大白天。

十九

王品说：

这一回，直军显见是撒了狠，枪炮打得跟爆豆一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惊动了，登时街筒子里到处都有人跑。可惜，枪子没长眼儿，还是撂倒了不老少，肚肠子流了一地。闹了整整一个后晌，奉军顶不住了，开了南门撤了，大枪丢了一片；我出去拣了好几杆回来，刨个坑，埋在菜园子里头了。直军见城里不再还击，也不敢贸然进来，怕使的是空城计。林驿丞叫我们轮班当值，和下人拿着家伙守着门，一有乱兵来，就赶紧发信号。在我前边值班的是李耳，接替我的是林驿丞，我完差回家，见窗幔还放着，媳妇搂着孩子睡得正酣。脱了鞋袜，我想也再睡一会儿，媳妇却坐起来。我说：&ldo;接着睡你的。&rdo;媳妇说：&ldo;哪里睡得实啊，一会儿一醒。&rdo;她到梳妆台前，抿了抿云鬓；我站在她背后，看着她用扑粉匀脸，又帮她在香唇上点一点胭脂。媳妇白我一眼：&ldo;都这会子了，你的闲心还这么大。&rdo;我捧起她的腮来，言道：&ldo;伺候媳妇若是闲白，那么世上还有什么正经事？&rdo;我媳妇就势倒在我怀里说：&ldo;满天下的爷们儿都像你这个样，还成何体统……&rdo;缠绵了一会子，我说：&ldo;你最好将当用的东西都归置到一处，放包袱里，乱的时候，挎起来就走。&rdo;我媳妇问：&ldo;有这么严重吗？&rdo;我说：&ldo;有备总是无患。&rdo;我媳妇便翻箱倒柜，光大红缎子弓鞋就摊了一炕，满绣的多，半绣的少，还有一双只在脚尖处绣一朵小花的，看着精致得很。我见她都包了起来，就说：&ldo;挑一双合脚的带上够了，就是走，一半天也就回来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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