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小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院子的。她紧抿着唇,弯腰走过长满野草的树林,那参差而伸的枝条与叶片,凉凉地碰触在她的脸颊于发丝。打更的梆子声敲打着夜晚,远远的,让人分不清是醒着还是在梦中。小夭沉默地穿过街道,走回漆黑一片的院子。之前收理了一半的草药还横在一边的石几上,堂屋的门大敞着,隐约可见玱玹带来的酒壶与包着吃食的油纸还在桌上。小夭面无表情地从堂屋前走过,推开自己的屋子,身子颓然倒靠在木门上,死死地咬着唇,眼泪却无法抑制地滚落下来。她不知自己为着什么哭泣,因为玱玹,骆,相柳亦或是璟?那个晚上,小夭流了一夜的眼泪,她并不后悔救了骆,却无法接受相柳像骆这么艰难地活着。红烛一寸一寸地吐着腊油,摇动着昏黄的光。小夭将脸搁到腿上。往事列列,其实很多时候,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但都出于某种心理一一否定了。璟应该也早就看出来了,不然他不可能对骆的态度一直都那么谦敬,她的夫君,或许也是出于某种心理没有去戳穿,而是温和地包容了一切。小夭不知道相柳是如何从那场残酷的大战中活下来的。他既然活着,那她通过蛊虫感受到的一切痛苦就应该是真的,并不是无端猜想。小夭完全想象不出他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有多么艰难。整整五年,她用尽了一切法子,也仅仅让他恢复到当初的状态。可他的脉象,依旧是灯枯油尽的亏空,他的身体就像一个没有底的箱子,根本存不了任何命力。小夭完全搞不明白,他依凭着什么活了过来,而他又是否真正在恢复。以前,她在心底怨恨过相柳,但她,从来没有埋怨过骆。如果说她曾经看不懂相柳,那在骆拖着虚空的身体辗转奔波,一身是血扑挡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懂了他一切的心意。小夭心里有很多柔软之处不敢去碰触,那是她曾经封印过的地方,她知道,如果去碰触,就会陷入,有些东西也会垮塌。而之所以相柳死了,他只让骆活着,也许也是想埋葬一些,让另一些可以继续好好地活下去吧。蜡烛,不知什么时候燃到尽头兀自熄灭,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月亮的清辉透过一排木窗照进屋来,洒在小夭身上。她如一只小猫蜷缩着身体,紧紧地抱着她的棉被,默默地看着窗上深深浅浅的月印。她将被子抱得很紧很紧,仿佛生怕失去什么一样,眼泪从那长长的睫毛边溢出,顺着眼角一颗一颗滴入枕巾:“噢,璟...”她将脸埋入被子,肩头轻轻抖着,压抑着啜泣的声音。这个夜晚是那么空旷阒寂,仿佛一切都陷入了深沉无边的眠梦,只有蟋蟀无忧无虑地在草间欢唱着,繁密如雨,此起彼伏,它们似乎看透了小夭的心事,在急切地诉说着什么。第二天天刚亮,小夭推开屋门,院角的柴垛上空空的,往日这时,骆都会坐在上边,看着她打开房门,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看似不经心的笑意。院子很安静,骆的屋子,门敞开着。小夭快步走了过去,屋子里空空的,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小夭走进去伸手一摸,床被上一层冷冷的寒意,他似一夜都没有回来。小夭心慌意乱地出了屋子,茫然地站在院中。“骆!”她叫了一声,除了野杏树上几只晨鸟啾啾啾的啼鸣,没有人回答她。直到午时,骆也没有回来,小夭将为他煎好的药又热了一遍,放到桌上,用竹罩盖着,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盯着外边的篱门。日影偏到檐角的时候,小夭起身,去了屋后那片野杏野桃林,那晚燃烧残留下的灯笼竹篾还在地上,她一直走到尽头,溪沟的水潺潺流着,对面崖壁上的藤蔓在风中一摇一晃。“骆!”她四下张望,并不见骆的身影。小夭飞也似地往回走,路过自家院子时又张望了一下,柴垛上边,堂屋与骆的房间依然空寂无人。小夭沿着街市一路寻找,就如在丰山的街头漫无目的,四处寻他。她,好像一直都在找他,未曾失去,却又从未找到过。在符河的边上,她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白花花的石滩上。潋滟的湖波在他面前流动着,如一匹闪着金光的锦缎。骆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阳光下,他的身上却依然落着一层寒凉的雾气。小夭默默地走到他身边坐下,两人半晌都没有吭声。“璟,会介意吗?”骆的声音有些喑哑。他回头看了看小夭,显然也一夜未眠,脸色苍白而倦怠,眼里满是创痛:“你,怎么这么傻!”小夭用手拂弄着身边的石子,捡起一颗,轻轻摩挲着上边暗蓝色的花纹:“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她没有回答关于璟的问题,只侧脸看着他,平静地说:“既然都不是我们的错,骆,我们就放下,好好地活吧,这人生真的太苦了,难道就不能好好的活下去吗?”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依然叫他骆。骆意识到这点,低头笑了。半晌,点了点头,望着河上跳动的白炽的浮光,道:“行,那,就好好活着!”他沉默了片刻,扭头看着小夭,问道:“你,恨玱玹吗?”小夭那双杏眼闪动了一下,垂下长长的睫毛,望着符河流动的河水,叹了一口气,道:“这个世上,如果连我都要恨他,还会有谁去爱他呢。”说着,她将手中的石子扔进了符河。小夭没有再向骆问起关于相柳的种种,骆似乎也只是从前那个骆,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埋葬了一些东西,重新回到了小夭与骆的日子。玱玹在突然消失了两天后,在第三天落暮时一个人回了营帐。除了脸色发白,他看起来并无异样,端端去了帅帐。众人见到他都松了一口气,他并没有提及消失的这三天去了哪里,众人也没敢追问。玱玹走到沙盘前,盯着沙盘中岭城那高高的城墙,以及城墙里的某一个角落,目光紧缩。“陛下,近日探得,轩辕禹阳在城中新设多处火药作坊,所制的火药皆运向鹿城的坤山。”赤水苍亘奏禀道。“看起来,他们是在做最后自保的准备。”蓐收冷笑道:“不过,他们若在山中遍埋火药,待以后退于坤山,围剿他们就会非常困难。”蓐收上次负伤极重,还差点因此丢掉了性命,经过了五年的调养,虽然身体留下了一些残疾,其它也还算是恢复的七七八八。“陛下,末将觉得,如今之势,不宜轻易用兵强攻,需得反复权衡考量,拿出一个比较可行的方案再一击而攻,繁琐的进攻只会消耗我们的战力,却不能取得有效的结果。”辱收恳切地说道。玱玹不置可否,听他们汇报完军情,便让部将与众臣退了下去。他坐了一会儿,一个人慢慢走进了自己的营帐,刚刚走入,身子一佝,突然喷出了一口鲜血,人直直地栽倒于地。“陛下!陛下!”侍从大惊失色。赤水苍亘,禺强,蓐收匆匆赶到,玱玹已躺于大帐的榻上,面色苍白,牙冠紧闭。禺强叹了一口气,沉着脸传下令去:“立刻封锁陛下病倒的消息,凡有外传者,格杀勿论!”“快,送陛下回轵邑城!”禺强看了一眼苍亘,叹了一口气,独自走出大帐,望着外边绵绵的营帐仰头闭上了眼睛。如今大荒内,已有多处出现了旱灾与虫灾,若这场叛乱不能早日平息铲除,必将拖累整个大荒,即便以后结束了这场战事,也会将西炎消耗的羸弱不堪。然而,人只有静下心来,才能见理则明,从末微处细致考量,处理好军国大事。但凡行军布阵,心若急浮,便难以省事周密,这也是这场大战旷日绵延的原因之一。玱玹太心急了,急攻,对于富庶坚固的岭城来讲,等于是你用了十二分的力,却只能收获半分的结果,还让自己疲累不堪。这场战争,与玱玹攻打高辛国时不同,那时候他头脑清醒内心平静,只不过是战略的温和与绵延,这次,他已身心俱疲,心力交瘁。也许,有一个人最适合主导这场战局,禺强眼中,浮现出一双深邃沉静,波澜不惊的眸子,那个惊闻小夭困于岭城,还能平静地使出引诱反攻之计的青丘涂山璟。想到涂山璟,禺强又回身看了一眼大帐,深深的叹息了一口。玱玹回轵邑城不久,紫金顶上的坤和宫,久病沉苛的神农馨悦安静地躺卧在罗帐中,她的生命,就如一只即将燃到尽头的蜡烛,正吐着着最后一抹微光。她的宫殿如她刚来紫金顶时一样,空荡荡的。那雕凤描金的凤座与屏风兀自伫立在旁边,只有香炉里的香,袅袅地散播于这个春日的午后。殿外的阳光甚好,琉璃青瓦外的绿树在浮光中亮亮澄澄,就如她当初坐在辰荣府的闺房,望着那扇透着阳光的窗棂,白炽得令人眩目。那时,她刚刚心悦玱玹,每天都在想着如何与他相见。而玱玹也不似如今的沉闷与冷漠,他的眼睛会注视着她,脸上也挂着和煦轻松的笑意。她,小夭,丰隆,璟,玱玹曾都那么意气风发,了无心事地穿梭在这样的春日,在午后的辰荣府嘻笑而聚,偷偷爱着各自喜欢的人,憧憬着往后的日子。三百多年了,除了英年早逝的丰隆,他们似乎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馨悦得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后位,玱玹登上了权力之巅,坐拥天下。小夭也如愿嫁给了她最喜欢的涂山璟。然而他们却又似乎都各自过的很不幸。馨悦接受了无爱的现实,却无法接受她一生仅有的尊荣,竟得靠着哥哥丰隆的生命来得以维系,这是何等的羞辱与剜心割肺!玱玹一直在为他丢弃失去的爱,不管不顾的索求与追回,为此没有一天快乐与幸福。而小夭,一百多年小心翼翼地藏躲着她的幸福,如今却依然与自己的爱人与孩子颠沛离散,天隔一方。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如果时间可以重来,馨悦会在那个春日的午后,心无微澜地转过身,让玱玹从自己面前走过吗?直到她孤独地合上眼睛,她的心依然无法回答。馨悦凝滞空洞的瞳孔,仿佛定格在记忆的某一个角落,在那里,玱玹正满面春风,而她略带羞涩。她疯狂过,也歇斯底里过,却从未真正责怪过玱玹的无情,就如当初玱玹不曾责怪过她临危离弃的无情一样,他们都是如此相似的人,活得自私又现实。馨悦最终没有放过自己的,仅仅是内心的骄傲而已,她,终不能如宣贵妃那样活着,因为,她,始终是辰荣府的神农馨悦。因为王后大丧,阿念不得不从五神山来到了紫金顶。这个住着玱玹许多女人的地方,阿念打心里不愿踏入,奈何她如今是西炎唯一的王后,不得不回来操持整个大丧。玱玹回到轵邑后,就一直居于上垣宫的清宁殿。宣贵妃听说玱玹已回轵邑城后,便日日在宣华殿翘首盼望。小夭从小月顶逃离后,玱玹除了去小月顶那天将她掀倒于地,倒真的没有罚过她。不知是不是因为亲征战事,这五年来,玱玹很少去紫金顶,自然也就很少去宣和殿,有时偶尔来了,也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稍坐便离开。跟以前那个日日都想着要她的帝王相比,竟似变了一个人。如今王后已薨,整个后宫,没有谁能比过她的恩宠,更何况,她还有着这个王廷唯一的皇子,轩辕尧光。她常常想,是不是王后又如何呢,一旦轩辕尧光登上帝位,她,必是这大荒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女人!每每想到这些,宣贵妃都会从被玱玹冷落的失意中走出来,嘴角勾起一抹微微笑意。宣贵妃在紫金顶等了十数日,玱玹一直居于上垣宫的清宁殿,并未前来。她望着远处山岭上红霞一般灿烂热烈的凤凰林,转回身,坐在铜镜旁,让宫婢为她梳了一个低垂的云髻,戴上珠钗,又精心描画了妆容。宣贵妃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长眉如烟笼雾,杏眼飞睫含情,双腮似羞似涩惹着三月桃色,唇似樱果娇艳欲滴。贵妃伸出纤纤玉手抚了抚自己的脸庞,忽就想起小月顶上,那个坐在秋千上悠悠晃晃一脸寡淡憔悴的王姬,忍不住笑了笑,她这张脸,可比那张脸生动妩媚了不少。宣贵妃满意的站起身来,袅袅地走到花瓶前,花瓶里插着宫婢早晨釆摘的凤凰花,她看了看,选了一朵最好看的掐下来,轻轻斜插在鬓角。“备轿,去上垣宫!”宣贵妃提着滚金镶珠结着流苏的裙摆,不慌不忙地走下宣华殿的台阶。“母妃要去哪里?”轩辕尧光正与宫婢在花院里玩投壶,看见宣贵妃出来,连忙扔掉手中的箭,跑了过去。喜欢长相思之离觞()长相思之离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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