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城的夜晚,时不时有风吹过来,但它与七渡全然不同。七渡的森林时不时就会刮一阵激烈的狂风,一直从森林的那一边,撵逐着层层林涛卷袭而至,越过溪沟,吹得门窗哐哐直响。安婆婆常常会站在屋檐下,风把她的布裙与白发吹得乱飞乱舞也不进屋子,兀自眯起眼睛,望着对面的丛林偶尔念叨一句:“又有一场暴雨啊!”小夭在窗前翻看医书时,偶尔有微风吹进来,她就会停下闭上眼睛慢慢感受,似乎想从这些风迹中找出一些七渡的味道。她总是想,这些风为什么不能更大一些呢,不只是翻翻扰扰她的书页,而是可以呼啸着痛快地撞进她的胸膛,她心中已积压了太多思念的人,太多无可泻泄的情绪,她希望有猛烈的东西可以撞开它们,让阳光透些进去。书看到夜半子时,小夭披上一件衣衫,提起灯笼一个人走出院子,沿着篱笆外边那条街慢慢地走着。已是四更天,打更的梆子声离得很远,隐隐约约的,街市那边的灯火又熄落冷清了一些。走了一小段,街道就到了尽头,没入了浅浅的野地。两边野桃与野杏的枝叶在灯笼暗淡的光晕中摇曳着,与小夭的影子一起摇摇晃晃地铺在地上。小夭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夜空,她忽然就那么希望在云层之上看到一个人的身影,她的璟现在正在干什么呢?小夭常常在一瞬之间就非常地思念璟,思念他穿着长衫修长挺直的身影,思念他毎每注视她时,温润深情的眸子。思念他牵着她手心里的温度,这些思念让她如一个溺水的人,瞬息之间就无法呼吸。以前每每这时,她就会流下眼泪,现在,除了望向漆黑的苍穹,她已经学会了隐忍。一只鸟突然从一棵杏树扑棱着,飞到另一处枝桠上,发出啾啾短促的叫声,小夭回头看了一下,在不远之处的树影中,竟站着一个人影。“谁?”小夭问了一声,这个人穿着一身玄黑带着斗篷的长袍,脸隐在黑色的斗篷中看得不甚分明。那人正向她走来,听见小夭喝问,便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小夭。“谁?”小夭又问了一声,心中竟狂跳起来。那人静默地站在那里,好像在纠结什么,依然没有回答。小夭用手捂着心口,提着灯笼慢慢地走了几步,蛾子在灯笼的光晕中跌撞撞地飞扑着。小夭一边走,一边努力去看那张隐在阴影中的脸,声音有些颤抖地问:“是,璟吗?"小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话,也许她对这些突然而至的人,都总抱着些天真的幻想。光亮还未移至那人面庞,那人踉跄了一下,伸出双臂,向着小夭拥抱过来。“小夭!”一种压抑的,带着沉闷与颤抖的声音传入了小夭耳畔,灯笼扑地掉在地上,里边的蜡烛点着了竹篾与油纸,竟窜着火苗燃烧起来。一瞬的呆若木鸡后,小夭推开这个紧紧拥抱她的人,他抱得很紧,整个身体都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小夭冷着脸,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生生地推开他。“为什么?”玱玹痛心地说:“你知道,为了见你这一面,我等了多久,花了多少心思?”他悲哀的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那张脸庞上所有的情神,似乎都在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才能离他远一点。玱玹哑然道:“小夭,五年了,你就没一丁点思念过我,竟这么厌恶?”“你快走吧,”小夭冷冷地说:“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说完转身就走。“小夭!”玱玹上前一步,伸手就欲去抓她的手,小夭却转过身来,眼睛淡漠地,直直地看向他。玱玹的手在空中凝滞了,竟不敢再碰她一下,无力地垂落下来,突就地笑起来:“你刚才在叫璟?五年了,你还满心都是那只青丘的狐狸吗?”“他是我丈夫!”小夭的嘴角一勾,浮出一抹笑意。忽又狠厉地看向玱玹道:“你,你没有对璟怎么样吧!”小夭神情中满是急促的恐慌与担忧,声音也拔高了:“我早就对你说过,你若敢害璟,这一生,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玱玹还是在笑,笑得身子晃晃悠悠:“你放心吧,他好得很,只是...”他捂了捂嘴,地上跳动的火苗将他的脸映出一片晃惚的阴影:“你跟那,那个骆...”他说到骆,又笑了:“你跟那个骆共居了五年,你认为那只狐狸一点都不会介意吗?”小夭笑了:“我,信璟!”玱玹呆了呆,笑着点了点头:“信,真的可信吗?一切皆都可以信任吗?”看着小夭头也不回地走了,玱玹的脸抽搐着,眼睛里射出一抹凄厉绝望的寒光。半晌,一个消瘦憔悴的身影站在玱玹身后,如一堵静默的墙,一动也没动。玱玹嗤地一声就笑了起来,嘴角一勾,看着背后那个男人冷淡的脸,讥笑道:“本王给了你如此多的时间与机会,你怎么搞的,小夭心中似乎依然一点都没有你呀。”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骆没有答话,也没有理他,转身就欲离开。“怎么,小夭还不知道你是相柳吗?”玱玹对着他的背影道。骆淡淡的说:“相柳早就已经死了,一百多年前,在那个海岛就随着你的傀儡被埋葬了。”玱玹清冷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你以前为了洪江放弃小夭,现在又因为涂山璟而放弃她,你知道她心里,始终对你有着一份放不下的爱意吗?”“她怀着身孕,还要千里万里去海岛寻你,甚至在岛上生下了她与涂山璟的孩子,你,怎可以辜负她如此?”“你或是我,愿意离开温柔之乡,陪着小夭千里万里去寻她心中挂念之人吗?”骆转身,平静地说道:“你亦或我,会任由自己的孩子生在那个海岛上吗?”看着玱玹变白的脸,骆笑了:“你只不过是小夭的哥哥罢了,我也不过是一份心中挂念,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比璟更爱小夭,可以无私到去爱小夭的全部。”“全部?真的可以全部吗?”玱玹嘁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离开,如一抹暗影消失在漆黑的街市上。第二天夜里,小夭与骆正在院中收晾晒的草药,篱门外的野桃树下闪进了一个人。玱玹提着一壶酒走了进来,他还是穿着昨天那身带着斗篷的衣袍,看了一眼小夭与骆。小夭瞥了他一眼,柳眉轻蹙:“你,为什么还没有离开?”“这不是你待的地方,你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小夭说完,就不再理他,弯腰收拾箕斗中的药材。玱玹也不介意,兀自走进堂屋,将酒放到桌上,又从怀中掏出几包吃食,一一打开。“我天亮就必须离开这里,五年不见了,不管你有没有一点思念,还是来陪哥哥喝一杯吧。”玱玹扭头看着院外忙碌的人,对着骆道:“骆,承蒙你照顾小夭,你也来喝一杯。”两人都没有理他,小夭正将药倒进骆张开的口袋里。“你若不来陪哥哥喝这一杯,哥哥就不走了,也在这陪你,可好?”玱玹也不恼,笑眯眯地说。小夭蹙了蹙眉,看了骆一眼,站起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噔噔噔地走进了屋子,坐到桌边,瞥睨着玱玹冷道:“喝完你就快点走吧,可别忘了你自己是谁!”玱玹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小夭,又看了一眼站在小夭身后的骆,慢悠悠的将壶中的酒斟到杯中。骆的目光落在玱玹的脸上,如鹰隼一般看着他的眼睛。玱玹笑着,将酒杯端到小夭面前,又放于骆的桌边,伸手示意骆入座。“我喝了,你就快点走吧!”小夭伸手端起酒杯就喝。骆伸手就夺了过来,他的手凉凉的:“小夭身子不好,不宜饮酒,这杯我帮她喝!”说完一饮而尽,又端起自己那杯,一饮而尽,饮完后用手抹了抹嘴角,平静的看着玱玹。玱玹看着骆,眉梢挑了挑,露出一抹不可言说的笑意,双手抚了抚桌子,竟嘁嘁嘁的笑出声来。“干什么你,酒也喝了,快点离开吧,让德岩他们发现你在这里,对整个大荒来讲,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小夭冷冷地站起身来。“好,”玱玹站起身,瞥了一眼骆,对着小夭道:“你送送我。”见小夭没动,玱玹目光一闪,眉头挑了挑。小夭轻吁了一口气,兀自走到屋门边,玱玹连忙起身跟上。快出屋子的时候,玱玹又睨瞥了一眼骆,脸上的笑意更甚了。婆娑的野桃树下,玱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小夭道:“你那么信璟,可我,能信你吗,小夭?”小夭眉梢一动,没有说话。“我记得,你也曾说过要嫁给我!”玱玹望着黑瓮瓮的天空,怅然道:“我还记得,我们在缬祖娘娘床榻前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得,从不敢忘!我能信你吗小夭?”他回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眼里充满了祈求与渴盼的光芒:“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吗,小夭?”“我们可是在缬祖娘娘面前发过誓的,我已经容让了你很多很多,甚至容让你嫁给了涂山璟!”“你,”小夭看着玱玹,悲哀地说:“你还知道我已嫁给了璟,我以为你忘了呢!我已是他人之妇,你还想怎样呢?”“左耳也因此死了,我也困在这里六年,还不够吗,玱玹?”“那你以前的承诺算什么呢?”玱玹伸手就想去握小夭的手:“你也答应过,长大要嫁给我的,我可从未放弃过等你!”小夭躲开他的手:“随你怎么想吧。”小夭冷冷的说:“我的这一生不会因一句童言就被绑架了,不管以前我说过什么,那时我们都还小,不懂爱为何物。而我现在爱的都是璟,这不可改变。我累了,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的拉扯,你走吧!”小夭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快到自家篱院门口的时候,骆趔趔趄趄地从院中冲了出来,往前边的树林而去。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怎么了,骆?”“没事,你回去,别跟过来。”骆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使劲憋出来的,听着有些奇怪。小夭见他身形摇摇晃晃的,心中奇怪,不由跟了上去。“不是说,让你回去吗!”骆突然就怒了,狰狞地回过身,喘息地大吼。小夭吓了一跳,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怔怔地看他踉踉跄跄地往林中奔去。“你,究竟怎么了?”怔愣片刻,小夭急忙追了上去。“滚开!”他恶狠狠地回过头,面目狰狞地怒吼:“不准跟着我,滚开!”说完佝着身子向着密林深处奔去她跟着他,见他突然痛苦地扑倒在地,目眦尽裂,全身战栗而紧绷。他的眼睛被一种无法遏抑的渴望充斥得血红,却又似乎极尽全力地克制隐忍,这种强烈的欲望与克制使得他的身体充盈着一层淡红色的光,而那绷得薄薄的皮肤下,血管鼓突,似乎整个身体随时都会喷溅暴裂开来。“滚开!回去!”他颤抖着,蜷缩着,从牙缝里憋出了这句话。小夭瞬间就明白了,也明白了骆为什么要代她去饮杯中之酒!“玱玹!”小夭的眼中露出一抹凄厉创痛的光。作为大夫,没有谁更明白此刻骆正面临着什么,她蹲下身,试图去扶他,却惊赫地发现,他的头发,竟在澎胀的红光中现出了白色,先是额发,然后是鬃角,那头她曾看过千遍,如雪飘逸的白发在他战憟的喘息中似隐似现。“滚开,滚!快滚!”他颤抖着起身,还想着往黑喑的林中爬去,小夭哭了,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她找了他那么多年,原来,他竟真的,一直都在她身边!他为了她的名节喝下了双份的春酒,他以为他能挺得住,只有小夭知道,如果得不到,他这次是真的会死!“相柳!”两百年了,她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唤着他,一如她从前呼喊站在毛球上的他,一如她在海岛上的呼唤与哭泣。“相柳!”这次,她可以抓住他,不再让他消失。小夭微笑着,慢慢卸下衣袍,俯下身,如白色的柔荑一般缠绕着那具滚烫悸动的身体,他依然在抗拒:“不可,小夭,璟,你想想璟,想想以后!”他颤抖着,拼命想推开他。可她却那么坦然地进入了他,如果他在她面前死了,她的这一生还可能完好如初吗?不管以后如何,这一刻,她都要抓住他,她不允许命运的激流再将他带走。是的,以前她抓不住他,这次她绝不会松手...小夭的手穿过他,穿过那些累累的伤痕与痂痍,那些曾经的骄傲不羁与卑微缄默,抚过这一路的风尘与沧桑,这具身体与身体里的灵魂,已付出得太多,缄默的太久,他不是没有可说的,也不是不喜她碰触,只是他想说的,他渴望的,都统统收进了自己心底。“相柳!”小夭的眼泪滴到了他的面颊,如露珠滚入了他的唇角,她在他耳边呼唤着,如穿越了千年的呢喃,如一觞清凉的美酒倾入,相柳慢慢接受了她的进入,他身上淡红色的光慢慢弱了下去。“小夭!”他小心地叫着她“嗯!”她回应。相柳终于无法克制地伸出手,颤抖着,去触碰,拥抱那个日思夜想的梦,然后如巨大的海浪一样瞬间覆盖了小夭,吞噬了她。不远之处,玱玹站在树的暗影中,如幽灵一般,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表情痛苦而扭曲。她不是口口声声最爱涂山璟吗?她不是谁都入不了心,一生只要涂山璟一人吗?他居然信了她,还想着用这去毁了她的执念,如今却亲眼看着她投怀送抱,她明明是清醒的呀!此刻,一切如利箭穿透了他的耳朵,他的心。玱玹再也看不下去了!踉跄而逃,身边的暗夜如无数只蝙蝠纷纷向他撞击而来,他终于跌跪于地,嗤嗤而笑,她,就是个骗子!原来,她不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他一人而已!喜欢长相思之离觞()长相思之离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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