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鼠愣了一下,胡须动了动,垂下头去,低声道:“确实如此,我爹它……它对我当然是很好的,已经做到了能做到的极限,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怪它。” “你说的没错。”朱标道,“它会支持你的一切决定,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试试在它的支持下去撑起整个鼠国?自己做女皇,还等什么弟弟?” 恍若一道晴天霹雳,这句话钻进了白鼠的耳朵里,震得它四肢都麻木,张着嘴不知道该回应什么,脑袋嗡嗡作响,可是同时又觉得心上的壳子被敲开了一条缝,先前那种特别的感觉好像马上就能钻出来。 妖族的传统王朝与人类的封建社会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许多妖怪,尤其是虫类,它们的统治者就往往是女妖怪,诸如蜜蜂、蜘蛛、蚂蚁等,狐族的母狐们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也常在族群中占据主导地位。 所以白甜甜做鼠皇的可能性很大,想来也容易被接受。 “大人,我……” 朱标看着它,沉默一会儿才笑了笑:“你识字吗?” “识字的。” “好,过几天我送你几本书,希望你能好好看一看。” 白鼠立刻躬身感谢,和朱标道别后返回了刘老须身边。 看它的样子,需要好好消化一番朱标所说的话才行,估摸着回去以后,还会想办法搜寻更多的礼物送来作谢礼。 朱标这边,他刚在白鼠面前凹了一个深沉神秘的领路者一样的人设,心里想的却是回去以后要好好在老爹的书房里翻一翻史书,要是没有的话,还得去宋师家里借。 唐史,谁家里有唐史来着? 事情到这里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如果刘老须没有把金银送给朱标,也许就不能得到来见橘猫的路,可正是因为把金银给了他,才会引起橘猫的怒火。似乎怎么办都会卡进死胡同。 但这步棋好歹也和朱标有关系,最重要的是橘猫肆意打劫的行为危害的全部是应天城中的百姓,他插手这件事,称得上是名正言顺。 总算不至于让他对白鼠的同情显得空洞无用。 一众老鼠休整好,通通被黄修竹领走去做客了,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再次回到鼠国里去过日子,用不着朱标操心。 过程虽然复杂了一些,但总得来说大家都没有吃亏。刘老须,它不用嫁女儿了,还意外收获了黄鼠狼的赏识,同时结识了朱标这样一个强有力的同盟。黄修竹在朱标这里刷了存在感,满意的不得了。白甜甜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将来应该会大有一番出息。朱标,不,应该说是老朱同志,白嫖了一大笔的军费,消除了老鼠在治下的危害,很是赚到。 受伤的只不过是罪有应得的小猫咪罢了。 朱标重新登上山峰,又下了山。长孙万贯早就在马边等他了。 橘非被他装在一个麻袋里,只露了一个头出来,脖子上打了一个死死的结,好像恨不得勒死它的那样的紧。 橘猫的耳朵成了飞机耳,贴在脑袋上,软趴趴的,圆头圆脑,十分落魄,好像一个安在麻袋上的球。 “我的钱……我的钱啊……钱……” 长孙万贯正在和它斗嘴:“什么你的钱,那是我的,还有别人的。” “我凭自己的本事搞到手的钱,凭什么不是我的?” “哦。那现在你也是我家大人凭本事抓住的,我想把你怎么办,就能把你怎么办。”长孙万贯靠在马上,冷笑一声,对着被系在马鞍上的那一袋子猫不断地放狠话。 “从今天起。你每天要打扫镇妖办事处所有的茅厕,天不亮就必须起床,先把地拖了,然后给花草浇水,把所有人的夜壶倒掉以后,才准——想什么呢,不是准去吃饭,是准去磨豆浆,磨完豆浆以后,把豆渣交给厨房的马大妈,接着再去给拔草做饲料去喂牛……” 长孙万贯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串,清洁工、厨师、小厮、园丁、保姆等的工作,已经被他全部安到了一只猫身上,显然是个很合格的黑心资本家。 “到了晚上,我会去检查你的工作情况,如果干得还不错,准许吃半碗米饭。” “没有肉和菜。” “工钱不发。” “你杀了我吧。”一开始橘猫的表情虽然绝望,但还算得上生动,听到没有工钱这一项,就彻底变得麻木了。 它瞪着眼睛,颤动着胡须,张嘴绝望地看天,从中似乎隐约飘出了什么东西去,像极了失去灵魂的搞笑表情包。 “杀了你?”长孙万贯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也不是不行。但请屠夫的钱你来付。还要再给额外我十两银子的跑腿费。” 橘猫大叫一声:“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劫?我这么好杀,竟然要十两?” “抢劫?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九两,不能再低了。” “八两!你看我的皮毛多顺滑,一剥就下来了,这脖颈子,一刀就能毙命,别说找屠夫了,我自杀都不会费劲儿。八两,不杀就算了。” “哪有你这样压价的?我去找人来杀你不要成本吗?人家看到是妖怪害怕了怎么办,不得给安抚费?九两!” “八两!不杀我换一家。” 朱标差点笑出声来,咳嗽一声,示意自己已经回来了。 一人一猫望过去,长孙万贯立刻替他把马牵过来,请他上马。 橘非嘲讽道:“狗腿子。” 朱标抬手制止长孙万贯的下一步行动,打算和它在这里攀谈攀谈。 “你是哪的猫?” 橘猫表现出一种宁死不从的风骨和刚正不阿的模样,拒绝和朱标交流。 “老实一点,我就考虑不把你交到长孙手里。” “真的?”橘猫大喜过望,“你说你说,什么都好说。我就是狗腿子!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变美女我可以三年不重样!” “哪来的?”朱标选择性忽略它的废话。 “宁越府。”橘猫道,“我是宁越府来的,我们那儿猫很多的。” 至正十八年的时候,朱元璋攻取婺州路,把那里改名叫了宁越府。其实它有个更有名的称呼——金华,金华火腿是很有名气的。 “叫什么?” “橘非,橘生淮南的橘,非攻兼爱的非。” “都会什么?” “我会幻化之术。”橘猫道,“很擅长变美人。” “还有呢?” 它看朱标好像不太满意的样子,赶紧继续补充道:“我还会撒娇!我能喵喵叫!很好养活,不用吃鱼!” 看见朱标似乎神色一动,橘猫更卖力气,舌头一舔鼻子,激动道:“你你你,你等着,你听我叫一声给你听啊。” “喵——喵呜——” 酝酿之下,它竟然真的叫了一声很好听的猫叫出来。 这道声音可以说像牛奶一样顺滑,光是听着就心里一软,只闻其声,就能体会到猫咪在脚边撒娇的快乐。 长孙万贯冷笑道:“不要脸。” 叫得还挺不错。 朱标把装猫的袋子绑到了自己的马上去,借了树的力翻身上去,扯住缰绳,交代道:“你先回办事处里去,明日我派些工匠过去,你安排他们做好工作。” “是。” 察觉到自己稳了,橘猫立刻变得嚣张起来,不肯吃亏,对着长孙万贯切了一声:“为了活着,我不寒碜。” 不寒碜—— 这个时候马已经迈开蹄子跑了起来,它的声音顺着风传到长孙万贯耳朵里,嘲讽的等级迅速升高,气得他脸色发紫。 随即长孙又恢复了平淡的神色。就算那只猫不在办事处了又如何,他和公子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凭这只肥猫那点小脑瓜,还能争点啥。 ……下次一定要搞到那九两。 “还非攻兼爱,橘非,我看是巨肥!” 但橘猫这边其实不像他想的那样得意,它一开始本来是想大笑的,只是冷风很快灌了它一嘴,呼呼地辣眼睛,让它只能闭紧眼睛装标本。 风停下时,橘非睁眼一看,看到一座漂亮的大宅子。 朱标翻身下马,提着袋子进了门,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停下。 门口自有人替他把马牵到马棚里关好,顺便喂上干草和饲料,一会儿他告知门房,也会有人替他还了这匹马。 无人的角落是在假山里。 朱标把绳子解开,把猫倒出来,然后突然用手吹了个呼哨。 橘非用胖但是优雅的身形落下,歪着脑袋疑惑他要干嘛。 就在这时,它眼前一花,只见一只白色的狗突然出现在面前,急刹车之后热情得黏在朱标身上,后爪着地,前半身直起扑在他身上,头顶在他胸膛上乱蹭,尾巴则在后面摇得快要飞起来。 “好狗,好狗。”朱标搓了搓狗头,指着橘猫道,“小白,看这个,以后你多注意点,牢牢盯着它。” 橘猫眨了两下眼,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尖叫道:“啊啊啊!狗啊———” 六出白人性化地表现出嫌弃,薅了一把草塞进它嘴里。 橘猫一激动,竟然把草通通咽了下去,咳嗽着、炸着毛向后退,惊恐道:“你可没说,你可没说你家里有狗啊。” “它才三岁,你怕什么?” “三,三岁?你骗鬼吗?这样的狗你和我说它三岁?!” “确实是三岁。” 橘猫凑过去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六出白身上的妖力确实薄弱,只是有一层过于浓厚的人气牢牢包裹着它,让这只狗看起来非常不好惹。同时在人道气运的加持下,它的横骨开化后,修行必然事半功倍。 “一文钱。” “什么?” “你的工作。”朱标扯住六出白脖颈的项圈,把它跃跃欲试往前的动作拦下,眯着眼睛笑道,“一文钱一天。负责陪朱夫人,逗她开心,保护她的安全。” “朱夫人是谁?”橘猫愣住。 反应过来重点不对,它又指着自己道:“我才值一文钱?我可是两百多年道行的妖怪!” “朱夫人就是我娘。” “至于一文钱么,你现在身无分文,确定不赚这个一文钱?” 一文钱确实也是钱,橘猫回忆起自己的财宝,脸上露出肉痛的表情,再想到长孙万贯恶毒的嘴脸,立马一个激灵,告诫自己从头再来需要谦虚点。 “我干了!” 毕竟是一文钱这样的巨款。 “好,来起誓。” 起誓以后,若是违背誓言,对妖怪的修行会有严重的后果,尤其是像橘猫这样道行还不过千年的中等妖怪,就意味着以后再难存进,与判了死刑无异。 猫在毒手下,不得不低头,橘猫不得已发了誓,朱标也向它做了保证,不把它送到长孙万贯那个“人渣”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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