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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2页）

程漱并未回府，步幅不疾不徐地走到青枇杷巷前，&ldo;许久不来这里了。&rdo;

&ldo;程肃正带我来这里，必有因果罢。&rdo;周涵芝看着粗壮的枇杷树下成帝为杜修明立的碑亭。

&ldo;这里安静而已。&rdo;程漱拿出铜钥打开了带着铜绿的锁，她推开沉重的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周涵芝走了进去。

&ldo;在我说完这句之前，暂且不要称我为程肃正。这里本该是你长大的地方。&rdo;程漱把铜钥交到他的手中，&ldo;你对容顾并无恶意，我替姐姐向你道歉。容顾十五岁时，我忘了是哪一日，我姐姐去看他，相文手中拿着刀正给容顾削果皮……削完之后收刀时刀尖恰好对着容顾，我姐姐撞见了这一幕。若不是你，容顾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为何自己的母亲忽然这么狠心。后来，我姐姐亦因此心中郁结……不足一年过了世。&rdo;

&ldo;程大人，我并不想提起旧事，这么多人都告诉我我该是如何如何，告诉我我外祖如何如何。当年我家蒙难之时为何只有周缜周尚书暗中帮我？众人为何少提起我的父亲？因为我的父亲没有杜学士名声响亮，说出来不够让人痛惜‐‐为什么总让我记着秦家欠我的。我的仇……我自己尚不知该找谁来报，更不需外人一再提醒。&rdo;

&ldo;呵呵，涵芝好性子。&rdo;程漱看着面前的大片晃动的竹子，昏暗的苍穹上，下弦月明亮的一钩仿佛扯住了她的思绪。隔了很久她拍了拍手，笑着道：&ldo;你真是敢啊，容顾也真大胆。他的父亲尚不敢动我，如今他登基才两年，处理了鹿里侯就急着甩掉我这颗棋子了。肃正台没有我，他管不住的。&rdo;

&ldo;此事不是针对程肃正，仔细算起来，若不是任渡白跪在肃正台前，这件事普普通通根本扯不上远在王都的程肃正。若无清流循吏，是百姓蒙冤。可国土之大也盛不下人心，没有那么多从一至终刚正不阿的人，无滥刑、无私罚、无党流只是笑话！既然肃正台与察院出了连大人都难察觉出的问题，容顾只是想挖了烂掉的地方。我强出头，又只是咽不下一口气而已。我自问不想一辈子被人忘了名姓，仅被当做秦容顾的枕边人。&rdo;

&ldo;你不是宠佞，有野心。&rdo;程漱说着不拂尘土便坐在了亭中。

&ldo;我从北疆回来，就打定了有野心！我不甘心就这样犹豫一辈子，也不甘心默默无闻一辈子！我既然知道自己的心意，喜欢秦容顾便不是说说而已。&rdo;周涵芝眼神锋利决绝，&ldo;宠，龙之宀，尊也，我中意这个字，不中意后面这个字。&rdo;

他坐在一边，和程漱离得不远不近，换上平日温和的脸色接着道：&ldo;涵芝只中意两个身份，一个是陆克礼陆大人的弟子，一个是容顾所爱。程肃正以为我想大权在握，我有大权在握如何？屠尽负我者？我没这个兴趣。只不过，我在北疆五年间所见所闻容不得我再那么天真，我也愿意能为容顾做一次利刃。&rdo;

&ldo;可这天下，永不会如你所料的太太平平。周涵芝，我今日与你来此，一为容顾的姨母，谢你风度；二为肃正台官尹，你日来在堂上的质问让我哑口无言，可肃正台是我的，只能由我自己清扫门户！我只言尽于此，望你好自为之，不是人人有如我一般的脾气容得你。我大半辈子的心血都在肃正台，不会就这样放掉它。&rdo;

&ldo;程肃正是想提点我？多谢，可涵芝有反骨，不喜听人善言。&rdo;周涵芝振袖站起身，转身欲走。

忽闻远处有脚步声，他抬眼看见一队提着灯笼的人，秦容顾急匆匆地走过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程漱咳了一声，&ldo;容顾。&rdo;

&ldo;程肃正，天色晚了，还不回府歇息？&rdo;秦容顾并不叫程漱姨母，&ldo;还有，不如挑明，朕只是想告程肃正，朕不只是想要分您的权撤您的职。这事干系与您不大，您的错当然不至此，我也敬重您。您的上书朕无论如何也不会批的，您还年轻不是吗？朕准了您，日后再亲自去请您反而自打脸。另……姑母，容顾谢你宽容，留出真心待涵芝。可公私要分清楚，若有出言威胁涵芝而闻之朕耳者，定、不、轻、饶！&rdo;

秀碧霄

月明星稀，街上几乎已无行人，府邸门前的灯笼中光影长，明如豆，络纬鸣于井栏糙下。

&ldo;周涵芝，你胆子不小啊，自己一个人就敢跟着程肃正走了？我叫你时，也没见你这么乖就和我走。&rdo;秦容顾拉着周涵芝的手走在玄德街上，讽刺地道：&ldo;一个下午没见你的人，我以为又是哪个苦命人截住你了呢。&rdo;

&ldo;程肃正为人正直，不屑暗中做什么。&rdo;周涵芝闷闷地说。

&ldo;你倒是比我懂她了？&rdo;秦容顾嗤笑了一声，&ldo;鹿里侯身边的细作尽是她安插的，我皇叔活着时一言一行她比我清楚得多。我皇叔老jian巨猾迟迟不出手，秦谈殊性子急，他弑父便是程漱派去的方承砚不断挑唆怂恿的！难不成还是我真的有这个耐性且胸有成竹？我在王都，和鹿里差了万八千里地，人手都被程漱给排挤出去了！她和鹿里侯无亲无故，自然不待见鹿里侯，待见我这个外甥多一些。她不动手，你却还碍着了别人的路，和她走时不设防，别人便不会下手杀你泄愤？！&rdo;

秦容顾想来都后怕，攥紧了周涵芝的手。周涵芝的手腕被他攥红了一块，也不挣扎，低着头看着地面，唉‐‐左右秦容顾也派了人暗中跟着他，还是这么不放心。

秦容顾察觉自己的失态，刚想委婉道歉，却看见周涵芝撅着嘴小声说着什么。

他仔细一听，忍不住笑了，悄悄揽住了周涵芝的腰，抬袖子遮住两人的脸亲了亲他的额头。

&ldo;可满意了？明明想让你认个错，反而是我来赔不是。&rdo;秦容顾无奈地摇了摇头，刚刚周涵芝撅着嘴一直小声念叨&ldo;容顾太凶了……容顾太凶了……&rdo;

&ldo;满意？&rdo;周涵芝耳尖还红着，色厉内荏白了秦容顾一眼甩开他了的手，抬着手腕给秦容顾看，&ldo;手腕都被你握红了‐‐&rdo;说着他忽然扯了扯秦容顾的脸跑了。

秦容顾跑了几步，毫不费力便追上了他，一伸手拽下了他的绀紫绣鹤发带。

&ldo;你又拽我的发带……&rdo;周涵芝仰着脑袋道，伸出手找秦容顾要发带。

&ldo;谁教你系得不紧，不给‐‐&rdo;秦容顾把手背在身后，弯腰在周涵芝耳畔道：&ldo;这几日没见涵芝用过那条灰绿底的白荷发带，那个和涵芝的肤色很配呢……&rdo;他尾音上挑，语调五分色气三分调戏，带着挑逗的意味，说完还轻轻吹了一口气。

&ldo;……&rdo;周涵芝的脸一霎红了，实在不知如何接秦容顾的话，那根绸子发带染上了……东西，他哪还好意思再用来束发。

&ldo;今日去太子府住。&rdo;秦容顾也不为难他，帮他绑好头发道，&ldo;明儿无事偷个闲，我请了舒如眠来太子府吹筚篥，他那个性子可是费了照雨不少功夫才请得动。隔几天再得闲，却该宴请群臣了。对涵芝的事，他们倒是还耐得住气。&rdo;

&ldo;早晚都是要质问我的。&rdo;周涵芝苦着脸叹息了一声，&ldo;我自认不及祸国殃民的妖臣，好容易搏了众大人的青眼，皆如此垂爱，都紧紧盯着我的言行，我不适应得紧。&rdo;

&ldo;左右有我，涵芝有什么好怕？你是我的逆鳞，人婴鳞而我必怒。&rdo;

&ldo;这可好了，&rdo;周涵芝对着秦容顾一笑，银白月光下双瞳剪水，&ldo;我倒是真成了昏君主的罪臣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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