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过区区半日,太子萧笉登门造访齐墨璟的消息便在颢京城不胫而走,一时间大夫人那边收到的拜帖多如过江之鲫,不可言数。时锦躲在清风院做针线活儿,听得鸢儿往自己这边递的消息,面上显出些恍惚来。“时锦姐姐,陛下与二爷和达木错的锦心公主赐了婚,你便不急?”鸢儿颇是有些愤愤不平。往日里瞧着二爷对时锦一往情深,没想到却也是昙花一现。时锦若有所思。她不是没在达木错待过,自是知晓达木错没有什么锦心公主,只有一个常年被困在杜尔勒的凉玉公主。“原来如此。”她垂眸笑了下,似是瞧出了二爷的盘算。“你怎的还笑得出来?!待得那锦心公主入了门,可有你哭的时候。”鸢儿戳了戳时锦的胳膊,颇有些愤愤不平的模样。时锦双眸弯了弯,“公主金尊玉贵,自不会与我这个小丫鬟为难。”这下子,不独鸢儿,便是知画也跟着叹了口气,各自瞧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瞧出“这姑娘傻了”的慨叹来。只她们再如何说,时锦只岿然不动,左耳进、右耳出,颇有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态度。然而,不过才做了一会儿针线活儿,时锦便有些头晕目眩起来。她这几日被惊梦所扰,精神短了些,兼之午后日头正好,她被暖阳所惑,那困倦便又被勾起几分来。到得最后,竟是顾不得鸢儿和知画,只告了饶,又回去歇着。另一边,好不容易送走太子殿下,老夫人的脸色便肉眼可见得差了起来。“你跟我过来!”她直面齐墨璟,眼中带了些恼怒神色,却又勉强压制着,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向祠堂。“二弟……”齐墨虽心中不是滋味,却还是含了些忧惧。他与齐墨璟是嫡亲的兄弟,自是知晓母亲的执着。这些年来,老夫人不肯让他二人习武,为的便是不再重蹈靖安侯的覆辙。齐墨这些年虽在颢京城与文人雅客相交甚密,又干出些不少荒唐事来,到底是遵从了老夫人的意思,乖乖承着靖安侯府的爵,勉力维持着贵族子弟那一抹微末荣耀。偏偏齐墨璟生着一身反骨,虽也以文人自称,到底不受老夫人辖制时居多。现下倒好,这才出去不过大半载,不独连骆城也闯了,竟还闯出一身名堂来。齐墨璟朝大哥点了点头,脚步从容,只不远不近得跟着老夫人,随她一起入了祠堂。先时老夫人听闻圣旨时,心中惊涛骇浪虽巨,到底还没有糊涂得彻底,当着天家贵人的面不敢数落齐墨璟。可这会儿贵人已走,她心中的惊怒与后怕一波波涌来,几欲站立不住。齐墨璟眼见着母亲行路不稳,正欲扶她,却被她一手拨开。她疾行几步,迈步入了宗祠,这才彻底撂下脸色,冷冷斥道,“跪下!”齐墨璟乖乖顺着蒲团跪了,规规矩矩磕了头,又进了香,这才腰板挺直地跪于原地。“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孤身闯骆城,又挥戈直指异姓王,你倒是不怕惹祸上身,莫不是便连整个靖安侯府也不顾忌了?!”老夫人气得胸口起伏,指着他怒声喝道。“孩儿出生时,父亲便已战死沙场。后来关于父亲的所有功绩,俱都出自他人之口。”齐墨璟目视前方,望着老靖安侯的牌位,一字一句道,“那时,孩儿便想,父亲这般英勇无畏,便是孩儿也面上存了光彩。母亲这般讳莫如深,难不成,只为不招祸?!”“人都说,虎父无犬子,母亲却一心想要埋没我兄弟二人。孩儿、”他目光带了些冰寒,“不甘!也,不愿!”“你!!!”老夫人被他这一番话说的心中添了恼,“当年你父亲也是这般雄心壮志,可他现在在哪里?还不是被敌人射成了筛子,到得最后,还是老身与他收尸?!他倒好,成全了家国大义,独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这些年又是如何过的?!”她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先前之事,不由得悲从中来,面上亦是老泪纵横。齐墨璟倒是不怕老夫人生气,却独独怕她这般哭着。他想起身安抚老夫人,却被她又斥了句“跪下”,不得不再次跪好,只昂着头,不肯有半分屈服。“母亲有母亲的道理,可孩儿是靖安侯的血脉,骨子里便带了父亲的血性。母亲可知,自孩儿十五岁落水,便日日做一个荒唐又可笑的梦。”他轻笑了下,“孩儿梦中,大哥不争不抢,孩儿便是暗中习武,亦遵从着母亲不入仕途的嘱托。可母亲是否知晓,靖安侯府与世无争,却还是被人踏成了肉泥?皇子相争、百姓流离、世家颠沛、诸业俱废,咱们靖安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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