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闭会儿嘴,一个劲儿屁股屁股的念叨。”段闻停转头训他,声音不大,压着嗓子说的。童迟这会儿委屈了,小孩儿气的转了身儿,背对着段闻停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突然掐着嗓子小声回了句,“好吧。”段闻停侧头看着他后脑勺,一口气叹下去,也转了个身,两个人就那么背对着睡。一夜之间变化挺大的,童迟从别墅大床挪到了小屋子,从大城市到了边缘小镇,和一个陌生男生窝在一张床上。一晚上还被训了好几次,鼻子也哭红了,什么事儿都干了。但童迟这孩子其实不怎么记事儿,什么东西隔一晚上就全忘了,年纪小,还乐观,成天没心没肺。早晨起来的时候,段闻停眼睛刚睁开,旁边一双大眼睛就趴在脸旁边看他。段闻停吓了一跳,一皱眉,“你干嘛?”童迟趴在旁边冲着他笑,“闻停哥,早晨好。”段闻停长这么大没人跟他说过早晨好,周围人没有这个习惯。这会儿旁边突然趴一个满脸挂着笑的人冲着他问好。段闻停愣了几秒,有那么几秒竟然觉得不好意思了。然后下一秒童迟又接了一句,“哥你屁股还疼吗?”段闻停那脸唰的就垮了下去,爬起来踩着拖鞋直接下了床,出卧室的时候说了一句,“一晚上就惦记我屁股。”童迟懵着脑袋坐床上啥也没听见,身上穿着段闻停的一件t恤,挂他身上跟个宽松袍子似的,都能直接遮到膝盖。客厅稍微有点儿冷,也可能是刚从热被窝里出来,童迟走到客厅对着地板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鼻涕都喷出来了。笠海在厕所刮胡茬,听到声儿探出头看着童迟笑,“等会儿带你去外面吃早饭,晚上睡得怎么样?冷吗?”童迟颠着脚跑过去,软乎乎靠在厕所门上笑,“不冷,挺暖和的,哥在旁边跟个火炉一样。”火炉那会儿刚好喝完水路过,脚步一顿,抬手在童迟脑壳上弹了一下。“小停等会儿一起去。”笠海出来对着段闻停说。那小子摆摆手,“我回家一趟,明天去学校的东西还没收拾。”“收拾完就过来吧。”笠海回,顿了几秒,“早点儿回来。”段闻停没说话,点了下头,直接进卧室了。童迟拿着小牙刷站在洗脸池面前,边刷边好奇的往外看,没明白俩人什么意思。等童迟磨磨唧唧把脸洗完出去,段闻停刚好穿了鞋出门,大门啪塔一声,童迟就只瞄到了点儿他的影子。“小迟洗好了?”笠海笑着仰头喝了口温水,“早餐想吃什么?”童迟呲着小白牙冲着他笑,撒娇似的抱着人家腿,“豆浆和小笼包。”笠海揉他头发,“好。”他一直就挺喜欢小孩儿,更别说童迟这种长得软乎可爱的小孩儿,但他一直没结婚,段闻停小时候他倒是喜欢抱,现在走近了都嫌弃,青春期的小男孩没话说。入冬之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外面寒气扑过来像整面的刀子往脸上扎,童迟把自己裹得就只露出了双眼睛,小手一伸,被笠海拉着出了门。外面早餐店挺多,大早晨小推车排了一整条街。童迟嘴上说吃豆浆小笼包,结果没走两步就被肉饼迷糊的走不动道儿了。嘴里啃着一大块肉饼,吃了个半饱后才进入早餐包子店。这小孩平时早晨吃不了这么多带油水的,家里都以健康为主,阿姨一般会煮些小米粥和鸡蛋,都是清淡的东西。童迟这会儿吃开心了,嘴唇上蹭着油,左手肉饼右手包子。笠海坐对面笑,“等会儿叔去诊所,小迟一起去?你闻停哥估计中午就来了,到时候他陪陪你。”他以前是学医的,在医院干了几年,辞职后自己开了一家小诊所,不大,平时帮周围人看看病,挂吊瓶什么的。童迟笑着点头,点了没两下,突然望着玻璃门外面,吓得手上肉饼啪塔一声掉桌子上了。“怎么了?”笠海那会儿还在低头喝粥,愣了下。早餐店里没什么人,就他们这一桌,一时间突然挺安静。童迟突然见了鬼,手指哆哆嗦嗦的抬起来冲着玻璃门外面,吓得眼睛瞪着,“闻闻停哥。”“哪儿?”笠海转头看着门外面,没看到人。大冬天早晨跟闹鬼似的,笠海看着童迟。“血,他跑过去了。”童迟咽了一口嘴里刚才没咽下去的包子,快哭了一样,“他头上有血。”笠海脸色一下沉了下去,椅子吱啦一声儿,拔腿冲着外面冲了出去,外套也没来得及穿。出了门吼了一句,留下点儿尾音。他说让童迟待着别动。清晨早晨七点多,童迟一个人坐在冒热气的早餐店里,吓傻了,脑子里全是段闻停跑过去的样子。侧脸和脖子上全是血,看着都已经凝固了。段闻停家离笠海家不远,隔了一个小区,但他家这边的房子早盖了五六年,明显旧了很多。他出了小区大门的时候才想起来忘拿围巾,这会儿脖子上光秃秃的被风吹着,冷的让人直打哆嗦。羽绒服的宽松帽子被他扣在头顶上,遮住了半张脸,街道上的雪被踩的吱啦响。晚上段闻停也没怎么睡好,平时自己睡习惯了,昨儿大半夜,脸边一股又一股的小暖气冲着他呼。童迟睡觉香,没什么烦心事儿,嘴里跟吹气球似的,对着段闻停一个劲儿吐热气,全吐段闻停脸上了。这小子大半夜盯着童迟睡觉,盯着对方小嘴看了好几个小时。早晨七点,外面零零散散已经有了不少人,都是准备去菜市场买菜的老大爷,冬天套着厚重的棉衣和羽绒服,手套围巾帽子一个不落,车轮混着街道上的杂音,不清净。段闻停耳朵好,走到小区楼底下的时候就听到楼里的吵闹声。他脚步顿了下,听着那吵闹声越来越大,大到楼下的提菜大妈都听得见。“大清早就在闹。”那大妈抬头望了一眼,转头刚好看到段闻停,挑着眉问,“又是你妈?”段闻停没理他,插着兜开了单元楼的门。哐镗。门砸了一声才合上,正好把外面那嘴里不干不净的声音隔绝了一些。楼里炸开了花,一阵一阵的吵架声从三楼左手边的屋子里传出来。段闻停一步一步的往上走,走的不是台阶,是泥潭,每一脚□□都嫌累。“你昨儿拿着钱干嘛去了!找那个不要脸的”关闭的门内传来一个男人的怒吼,声音沙哑近乎于发疯。“理发店,我没有去别的地方!”“理发店?臭你准备收拾头发给谁看啊!”男人粗鄙不堪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喜欢剪是吧?老子今儿给你全剃了!”哐段闻停一脚踹开了门,哐的砸了一声儿,他手里踹这门口的一截棍子,不知道谁家断了的拖把留下的棍子。他抬眼就看到他妈妈脸朝下被人压在饭桌上,头发上沾了不少打翻的饭菜和粥残留的米粒,被人死死的拽着在朝桌上磕,拖鞋在角落里,她就那么踩在满是水和饭菜的粘腻地板上。空气里散发着酒水的味儿,另一张客厅的桌子上满是花生壳和瓜子皮,啤酒易拉罐倒了满地。男人昨儿晚上又找了朋友来喝酒,估计早晨刚走。门被撞开的一瞬间那个男人还在破口大骂。“昨儿晚上让你去楼下买酒,你他么给老子耍脾气是吧!”男人喝了一晚上酒眼睛发红,拽着女人头发的手向上提了一些,哐的一声又砸了下去,“故意让老子在别人面前丢脸是吧!臭你算个什么东西!”段闻停那会儿气的发疯,手里攥着棍子冲过去直冲着男人脑袋上砸了下去。那男人太高了,段闻停那会儿才十几岁出头。棍子没砸准头顶,砸到了肩膀上。也就是一秒不到的功夫,段闻停突然被男人的手抓着,掐着脖子一脑袋磕在了一块硬物上,他没看清是什么,好像是电视机的边缘。在脑袋晕着的时候他又被人从后面一脚踹到了茶几那边。后背哐的一下砸在了茶几的角上,活生生要戳穿了似的。“你他么还敢打老子了是吧!”那男人环视一圈,低头看到了刚才掉落的棍子,弯腰从地上捡起来,“我今儿非打死你这个”女人从后面冲过来抱住了那个男人,抱着那人的腿发了疯的喊,说他就是个小孩。他们像一团蛇一样扭在一起,女人拖着他的腿,哭着吼着让段闻停赶紧去房间。段闻停浑身像被撕裂了一般,一动没动,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女人拖着一把推进了卧室的房间,门哐的一声儿关上了。外面还在吵,女人又哭又喊。段闻停坐在地上浑身麻的动不了,眼泪在眼框里面兜着半天没掉下来。头顶上突然一阵滚烫的温度,一股血腥味的液体从脑袋顶留下来。他脑袋被砸破了。段闻停气的浑身在抖,血留到脖子上也没反应。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估计是有邻居报了警,有几个民警过来,客厅里又吵闹了半天。这事儿三天两头就得闹一回,男人和在警局有亲戚,这事儿每次只是被拘留,回来之后又报复性的继续殴打。离婚也不愿意,男人说丢人,程序太复杂一直走不下来。段闻停亲耳听到那个男人对着他妈骂,“我要了你这个离过婚的你就该谢谢我。”他和这个男人是陌生人,继父,他亲生父亲在他还没走路的时候就车祸死了。卧室的窗户一直没关紧,冷的像个冰窖,段闻停就那么浑身是血的走到窗户那边,啪的一声关紧后,站在窗户那边又站了好久,他听着外面没了动静儿后慢慢的开始收拾包。他没多少东西,就桌上一些已经落了灰的书本和衣柜里散落的几件衣服,他全部一起塞进了双肩包里。卧室的门吱啦一声,段闻停站在宛如一片废墟的客厅里,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肉眼可见的热气。门一直开着,大冬天的,暖气全部跑完了。地上饭菜和米粒被一脚一脚的踩碎,粘腻又恶心,碗被打碎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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