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到底,月姨娘也只是普世里最平凡的一个母亲,怀胎十月挣命般生下了骨肉,所求所愿也不过是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而已。大房的世子一位早已是板上钉钉,李氏与齐老太太都不是省油的灯,与其让儿子身陷齐国公府后院的旋涡之中,倒不如让他在安国寺内逍遥长大。她只要利用好齐正的这点愧疚之心,儿子的一生便会顺风顺水。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齐正,月姨娘睡了一觉醒来后第一时间去瞧襁褓中的儿子,瞧见一张皱巴巴又香香软软的小脸后,心蓦地软成了一滩春水。将小小的人儿哄睡后,她便让采珠上前扶她起身,只道:“我有件事哽在心里怎么也下不去,你去拿了笔墨来,我要给金玉写信。”采珠面露难色,只道:“姨娘刚刚生产完,还是不要劳神劳思的好。”月姨娘却摆了摆手道:“无妨,便是为了麟儿的将来,我也能撑一撑身子。”提笔写下书信后,采珠在信件封口处戳上梅花私印后便钻入了迷蒙的夜色中,由家庙的仆妇们替月姨娘跑这一趟。彼时的金玉已然陷入了与碧桐院格格不入的处境中,婉竹对她不再百分百的信任,她虽仍挂着大丫鬟的位份,可在内屋里却全然插不上手。碧桐院内的小丫鬟们隐隐有唯容碧的吩咐是从的态势,对金玉颐指气使的态度则只是面上奉承,心里不屑的很儿。且碧珠、碧白和碧荷这一堆丫鬟也明里暗里地与金玉过不去,平日里当她这个大丫鬟不存在便罢了,今日又是因煎药的事与金玉起了争执。这些时日金玉受了婉竹的薄待,起先还秉着一口气不肯向婉竹低头,可后头听多了冷言冷语,心里即是恼怒又是伤心。她是自竹苑起就与婉竹同甘共苦的丫鬟,对婉竹可谓是忠心耿耿。当初婉竹也是靠着月姨娘的襄助才得以走进齐国公的内院,如今有了身子,难道就要与月姨娘划清界限了不成?金玉本就不觉得自己有半分错处,现今更是埋怨起了婉竹的薄冷无情,以及容碧、碧白等丫鬟的狐言媚主的行径。她按例去小厨房里领自己的膳食份例,正巧听见一墙之隔内的碧珠正在与碧白调笑,当即便冷笑一声欲往寮房内走去。可不知是谁煽起了手里的扇柄,呛得碧白直蹙起了柳眉,只道:“你怎么做事冒冒失失的,和那金大棍一样?”“金大棍”一词让金玉倏地停下了步子,她侧耳倾听了一番,总觉得这恶意满满的昵称与她脱不了关系。便听碧珠娇娇俏俏地笑了起来,意有所指般说道:“她如今可不就是我们碧桐院里一根万人嫌的棍子吗?那话本子里也有这么一个人,偷了主子的金棍子后跑出了京,谁知后来被主子逮住后打了个半死……”话未说完,盛怒的金玉已然推开了小厨房的屋门,怒目勃勃地瞪向炉火旁安坐着的碧珠和碧白。这些时日金玉压在心底的痛与怨,仇与怒都在这一句调笑之语中迸发了出来,摧得她把清明的理智搁在了一旁,只哽着一口气要与碧珠和碧白争辩一番。只见金玉横眉竖目地瞪向这两人,把手里的食盒往地上一扔,便指着碧珠骂道:“多下贱的小娼妇,也该开你奶奶的玩笑,看我不拧烂你的嘴。”说着,金玉便气冲冲地奔向碧珠身旁,趁着她还在怔愣的时候,便上手一把死死地揪住了她的头发,力道大的险些让碧珠泣泪出声。碧白也被气势汹汹的金玉给唬了一跳,一见身体娇弱的碧珠被她薅住了头发,便立时要上前劝解,只道:“金玉姐姐。”话音才落地,金玉已抡起了空闲着的右手,朝着碧白的脸上狠狠地掴去了一巴掌。“谁是你姐姐?下贱的蹄子。”此刻的金玉俨然已被凌然的怒意所控,出口的话语脏乱不堪,整个人彷如没了理智一般。从外院里赶回来的关嬷嬷正巧听见小厨房内的吵闹声,忙不迭地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跑进小厨房劝架道:“老太太从允了姨娘私设了这小厨房,你们就这样闹事,可有把姨娘的安危放在眼里?”自从邓嬷嬷死后,关嬷嬷便成了碧桐院里最有资历的嬷嬷,碧桐院内大小事务皆由她一人做主。且她也是个生性宽厚之人,并不肆意为难丫鬟和婆子们,是以碧珠和碧白等丫鬟对她也十分信服,一听得关嬷嬷的说话声便哀哀戚戚地应了。可金玉却是半点也不给关嬷嬷面子,她也不管关嬷嬷是否握了实权,亦或是得了婉竹多少器重,当下被怒意驱使地死活不肯撤开攥住碧珠发丝的手,且嘴里的骂语一声比一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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