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岁那年就试过了,那时有一匹很白很长的布,把我和我娘隔在一个空间里,我娘躺在一个黑色的大柜子里,我趴在盒子的边沿叫她,她不理我,我就回去蹲在地上烧纸钱,我爹他们说的,要一直给我娘烧钱,不然她路上会没银子花,但我娘平时不常花钱的,她总是躺在床上喝很多很多药,所以我想少烧一点应该也行的。
我还记得,那些纸钱在火苗中慢慢缩成一团团黑黑的东西,还有那匹大白布,总是微微飘动着。外面多吵啊,好几个姨娘在哭,还有客人说一些悼念的话,他们都很大声,很怕别人听不到。而我只觉得很安静,安静到我可以听到火苗窜动嗞嗞声,还有白布飘动扑扑的声音,然后我闻到了一种味道,很淡的味道,就好像有个人缓缓走过你身边,你闻到的气味稍微因此而改变了那么一瞬。
现在也是,我知道萧副将和小五儿都在叫唤着,但我就觉得很安静,身边有人走过的感觉,只是这回不止一个人,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人。
范天涵走过了吗?
我怕,我真的怕,我怕到想呕。
我不想找了,我想找块风水宝地躺下,等范天涵来找我,古人的智慧,叫守株待兔;如果他一直不来找我,我就一直躺着,陪他在同一片土地上化成灰好了,这也是古人的智慧,叫生死相许。
于是我从寻找范天涵改为寻找一块风水宝地,萧副将和小五儿应该很奇怪我为什么一直往空的地方走,我不想告诉他们,我要让他们觉得我是一个神秘的人。
而在我寻找风水宝地的时候,我发现有一条道上有着较为稀少的马蹄印,我便顺着那马蹄印走,居然就到了一个悬崖边。
那是极其美丽的奇景,这边是陡峭的悬崖秃石,对岸却是绿茵茵的藤,绕着一整片山壁,绿藤上怒放着白色的花,山的背后是滚滚汹涌着的云涛和血红血红的夕阳。
两匹马在崖边闲散地走动着,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尸体旁边坐着一个人。
我立于原地远远地张望着,那人身着盔甲,背对夕阳,微暗的光线下脸模糊到可以是任何一个人。我只觉我的心揪一般,像被阿刀捏在手里的面团,揉揉搓搓。
我捏紧了拳头,发出来的声音却是极细的:&ldo;范天涵?&rdo;
那人头抬了一抬,沙哑的声音道:&ldo;谁?&rdo;
悬崖边缘的落日,红胜血。
有个身影缓缓直起。
我向前走了几步。
悬崖,峭壁,云涛滚滚,斜阳将坠。范天涵手柱长枪而立,笑言:&ldo;清浅,我还以为你永世都不愿理我了。&rdo;
我眯着眼睛,眼睛一阵发酸,热热的水雾就蒙了上眼来。于是我二话不说掉头就走,走得时候想象着自己在凛冽风中是多么的荡气回肠。
我这人就这样,骨头痒,找不着他时我心急如焚恨不得生死相许,真找着他了,我又开始前仇旧恨地计较起来,觉得就这样扑上去抱住他太掉价,得走个几步让他追上来,好虚荣一下我那颗破碎的琉璃心。
但是范天涵没有追上来,他在我身后略带焦急道:&ldo;我走不动,你去哪儿?&rdo;
我闻言停下脚步,回头望他,他苦笑着道:&ldo;你过来看看,我的胸口插着一支箭。&rdo;
他那淡定的口气听起来就像在唬人,而我却被他唬得脚下一个疲软,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走向他,心里想着,他若是骗我,待会就不止插着一支箭了,知道诸葛亮糙船借箭吧,我乐得让他尝试一下糙船的滋味。
我在距他五步之遥得地方停下。
他真的中箭了,箭从前胸刺入,没入身躯,箭尾被他折断,弃于脚边。他身上并没有多少血迹,学过武的人都知道,那是箭封住了血口,一经挪动,必将血如泉涌。
我不敢动也不敢哭,站在原地与他对望,指尖冰凉。
他只是笑,&ldo;我还没死呢,你就端着一付寡妇脸孔,我若死了,你该不会日日以泪洗面吧。&rdo;
我抿着嘴唇正色道:&ldo;你若死了,我不会哭的,我爹替我算过命,我五行缺水,所以你不准死,我不会哭。&rdo;
&ldo;好。&rdo;他如是说。
好,我不死;抑或是,好,你别哭。
喝药
是那没出息的萧副将和小五儿把范天涵运回军营的,他们找了一块木板,把范天涵跟捆死猪一样捆紧在上面,然后抬着走。他们说箭没有伤及心肺,且军营里有医术高超的军医,再严重的伤他都能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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