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渝舟像是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接着问:“那我们现在就离开了,请问出村的话,该往哪个方向走?”老太太手一抖,细小的针直接落了地,扑起了一小片灰尘。她握着手里的破布,指了指东又指了指西,胡乱中把四面八方都指了个遍,最终一边摇头一边喃喃道:“出村……出村……出不去的,谁都出不去的……他们都要出去,可谁都没能出去,谁也没再回来……”夏濯问:“是谁要出去啊?”老太太坚持着那两个简短的字:“他们,他们。”夏濯弯腰将地上那根针拾起来放回她手里:“什么你们我们他们的,我看您年纪也不大,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关渝舟瞥了眼那粗糙掌心里摊着的针,有些担忧这原住民会不会被怼得当场把它往夏濯眼里戳。好在她只是有些局促地用手心蹭动膝盖,终于说了目前为止最长的一段话。“这村子几十口人,现在一个不剩了……十年前闹饥荒,家家户户都没粮食吃。那时候和莱莱一样大的、比莱莱还要小的孩子,死了一批又一批……大伙儿没辙,就只能带孩子们出村找野菜,摘野果……结果孩子们却总是在路上活活饿死,那段时间没了孩子的村里人那眼泪整日流啊流,流久了后天就开始变了。这雨啊,一直下,到今日已经下了整整三年了,淹死了整片庄稼地……这回大伙儿也想离开了,不离开的话就只会在村子里活活饿死,大家要出去找东西吃,可是没想到他们和当时的孩子们一样,都饿死在路上了……”她褪色干裂的唇一直在发颤,最终悲叹一句:“……无可奈何,无可奈何……这都是报应啊!”从堂屋里出来后,夏濯摇头晃脑地小声嘀咕:“总觉得她没说真话。”关渝舟嗯了一声:“先出去再说。”莱莱正在院子里对着那扇门发呆。她似乎是想离开房子到外面去,但是却有不能离开家的规定,所以充其量也就只能在院子里呼吸一些气味潮腥的空气。两人也不会去折腾那些繁杂的堆积物,毕竟怕只一碰屋里那个老太太就要出来拼命,因此只把进时所用的梯子搬来打算翻墙出去。小丫头坐在黑灰的土壤上,两只手正不断扣弄着地面,弄得掌心脏兮兮的。她不知已经在这里坐了多久,手上有些地方皮被蹭破了也不知停下,正双眼无神地看向他们。或者说,一直在等他们出来。关渝舟试了梯子的稳固性,便招招手让夏濯靠近一些:“你先上吧。”夏濯喔了声,踩上了竹条,一边爬一边小腿发抖,还险些脚下一歪把自己从上面摔下去。他拍拍手上沾着的灰,长叹一句:“我上学时一定是从不爬墙逃课的好学生。”关渝舟笑笑:“是。”他知道夏濯体虚没什么力气,伸手在他的脚底拖了他一把。等到夏濯费劲坐上了墙顶,他才撑着手臂翻到墙外,叮嘱夏濯等他站稳后再跳。夏濯俯视着两米高的地面,发现自己没有恐高症后不禁长舒一口气。关渝舟仰头看着他翘着一条腿笑得肆意,不由得皱眉催道:“别乱动,下来。”“好嘛。”夏濯这才老实了一些。他转脸想和地上的小丫头挥手告别,却看那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站起来了,两只手上的泥水和血水一滴滴顺着雨往下落,那双睁大空洞的眼睛乍看上去有些悚然。关渝舟又在墙下喊了他一声,他却有些移不开眼,见莱莱唇动了动,似乎对着自己无声说了句什么话。夏濯没能分辨出来内容,不由得歪头问道:“你在说什么?”莱莱看上去还是如昨日一样没什么表情,但夏濯却注意到她折射在积水中的倒影变了她那双黑漆漆的瞳孔顷刻间像是线团在不断缠绕,眼睛里眼白正诡异地一点点消失,被淅淅沥沥的雨水一次次击成碎片又凝聚成形。她两片发白的嘴唇不断开合,呈现的模样和倒影中那张向下弯曲有些不大高兴的嘴截然不同,正一字一顿地重复着方才的口型你把我弟弟带走了吗?关渝舟见夏濯顿在那里一动不动,猜到了他可能碰上了什么麻烦。他正考虑要不要把他从墙上拽下来时,头顶却传来对方十分镇定的声音:“小妹妹,你丢的那个弟弟是小香瓜还是小甜饼?……哈?都不是?那我带走他干什么?给自己添个累赘吗?”关渝舟:“……”夏濯继续对着院子里的小丫头说教:“小妹妹,失踪二十四小时找警察叔叔报案啊,你这来一个人问一个人是没有结果的。还有,本来漂漂亮亮的你非整这一套干嘛,看,现在变丑了吧?快把影子变回去……哎,对,这就好多了。立正,转身,齐步走。回去找你奶奶洗个手,姑娘家手可金贵着呢,别再出来挖蚯蚓了哈。”院子里传来门开合的声响,关渝舟终于等到滔滔不绝的青年从上头跳下来。夏濯脚下一软差点跪进土里,还好自己早就有准备扶了墙,没让剩下半张还算干净的脸也遭了秧。他虚虚地喘口气,抬手抹了把脸,小声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要交代在她手里变成泥土的养分了,你看我现在腿还在抖。”关渝舟看他事前刚事后怂的模样不由得低低笑了两声,一伸手递出了一个圆滚滚的瓜。夏濯:“……啥玩意。”关渝舟拨溜两下香瓜上的藤条:“你刚刚不是说想吃?”夏濯哪还记得刚刚自己瞎乱说了什么胡话,把瓜抱进了怀里,心道便宜不占白不占。“等一下。”见他顶着脏兮兮的那张脸抱宝贝一样抱紧了瓜,活脱脱一个小乞丐的模样,关渝舟又从光表仓库里拽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要洗漱吗?”“你是哆啦a梦吗?”夏濯颠儿颠儿地接过瓶子,把脸上的泥和灰洗了个净,顺带还给刚入队的小香瓜也冲了个澡:“我早上起来还在犹豫要不要用她们家桶里的水洗脸,但是一看里头沉的泥沙我就放弃了,洗了跟不洗没差啊。”关渝舟自然地把瓜拿来掰开,又递回去放进夏濯手里:“她刚刚和你说什么了?”夏濯只拿了一半,抱着啃了一口,就着淡淡的甜味重复了一遍莱莱的话,边走边问:“那张全家福里不是只有一个孩子嘛,那不就应该是莱莱了?那她这个弟弟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关渝舟摇了摇头:“全家福里有两个孩子。”“啊?”夏濯记得当时看那张照片时,里面的确只有男人抱着一个孩子,女人虽然怀里有个襁褓,但却是空的。但是经过关渝舟这么一说,他却顿悟了:“你的意思是那个襁褓里也应该有个孩子?”关渝舟:“嗯,昨晚你见过。”“……哦,就是出来遛弯唱歌的那个小鬼啊。”夏濯还是有些不明白,“那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吧,为什么她会说是我们把她弟弟给带走了啊?”不等关渝舟开口,他又紧接着声音提高了一倍:“等等等等,那姐弟俩不是把罐子给抬出去了吗?如果说我们把什么东西带出了房子,不就只可能是那个罐子吗!”“对。”“什么对啊,那罐子里装了小鬼的尸体?”夏濯脑补了一下罐子里的情景,不由得噫了一声:“所以那女生今早起来说闻到了酸味不会就是罐子里腐尸的味道吧。”关渝舟:“……”横竖罐子已经被搬出去了,而且既然老太太并没有发现,刚才的小丫头也三言两语被夏濯给说了回去,那这罐子就是梦境默认可以移动的物品。两人把吃剩的瓜皮扔到泥潭里埋了,夏濯仰着头喝了几口矿泉水,剩下一点时忽然发现关渝舟向自己这边睨了一眼。他笑眯眯地把瓶盖盖好,将瓶子递出去,说了和失落的荒村(十)两人打招呼过程十分熟络,往来两句听得让地上的姐弟俩面如死灰。板寸将嘴里的草吐出去,抬脚朝着婴儿肥走了两步,可还没靠近就被弟弟一脚踹上了膝盖,险些没就地跪下去。这一踢可把人当场给踢恼了,板寸“嘿”了一声后,鞋跟准确无误地踩上了弟弟的脸,像是碾烟一样来回碾动了几下,“小孩儿就老老实实呆一边去玩泥巴,不该拿的东西就别拿,少敬酒不吃吃罚酒。”弟弟挣扎着痛呼一声,血从鼻孔里涓涓流下。夏濯这是看明白了,“你们是要这罐子啊?”鉴于同行的女同伴对关渝舟挺感兴趣,板寸对夏濯也没有爱答不理:“怎么着,你们也是冲着这个来的?”婴儿肥眼泪啪嗒往下掉,她揽过弟弟的头,恨恨地看着板寸和夏濯:“原来你们是一伙的!”昨晚说的那些果然都是骗人的,亏这两人长的人模狗样,同意让他们带着罐子先走原来是在这里早就下好了套,他们就不该听话在这里等着碰头!夏濯没搭理她,只是弯着眼角,笑得非常纯良:“那你把罐子拿走吧,人给我们留下就行。”“他们?你们要他们做什么,他们身上没可以捞的。”板寸一听不是来抢罐子的,态度也变得好了一些。他朝一直站在包臀女身边的栗发青年挥挥手,示意他一同过来帮个忙:“你来吧,你不好这口么。”栗发一语不发地光脚走了过去。他在婴儿肥面前驻足片刻,弯腰伸手去拽她的头发,力气不小,得了一声明显的哀叫。婴儿肥破口大骂,但翻来覆去就那几个词,怎么骂也骂不出个新花样。“弱者就该老实闭嘴,你不知道你声音越大,施暴者就会越兴奋吗?”栗发嘴角带着一抹僵笑,手腕青筋蹦起,像是加大了力气,想把面前的小女生拖拽出去,但一条手臂却将他的动作给半途拦住了。夏濯抱着手臂干脆利落地退一步后,关渝舟还不等栗发有所反应地直起背,他已经抬手用力一压,直接将那张看起来还算斯文的脸一把按进了泥水里,动作大到对方身上不知哪一处的骨头错了位,发出咔嚓闷响。板寸回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总算意识到这两人并不是路过,而是来找麻烦的。他嘴里骂了句脏话,拳头划过空气直接向关渝舟挥了过去:“你他妈的有病啊!”关渝舟早有准备,学着弟弟刚才的那脚再一次踹上了他受过一次伤的膝盖,动作可谓是提炼了快准狠三字诀的精髓之处。夏濯看着几米外噗通跪下去的板寸,蹲到姐弟俩身旁小声说:“腿比手长,互殴时在多方面条件相同并且间隔有一段距离的情况下,先打到对方身上的多半是腿。”弟弟刚被婴儿肥扶着从地上坐起来,模样看上去还有些可怖,方才板寸鞋底纹路里镶嵌的石子已经在他脸上留下几道血口,怕是难免破点相。他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夏濯一眼,却见看上去瘦削的青年毫无惧色。夏濯像是丝毫不担心关渝舟会吃亏一样,当场开起了打架辅导班:“你刚刚打的对,就是下次记得蓄力,遇到这种欺软的人渣,就该一脚踹炸他的蛋,让他再也爬不起来,不然会吃亏。”和姐弟俩一同傻愣的还有那个在一旁等候的包臀女,她身体有些发抖,看着拿板寸脸当踩脚布的关渝舟毫发无损,也察觉到这个人比她的两个合伙人更强一些,几个踉跄差点当场来了个平地摔。她在板寸身边蹲下,颤着两只纤细的手众目睽睽之下搭上了关渝舟微抬的大腿。夏濯以为她是来求关渝舟手下留情,没想到她一开口并不是这回事儿。“你和我们一起吧,我们……不,和我一起,你保护我,你保护我吧。”包臀女仰着脸看关渝舟,咬着唇眼泪要掉不掉,她感受到掌心下关渝舟的腿有缩回的意思,连忙趁热打铁流下两行泪:“你想要什么,我出去后可以给你钱,很多钱,别的也行,我的身体也行,你保护我吧,你保护我吧,我不想死……”“失礼了。”关渝舟忽然伸手,将她的衣领往下拉了拉,指腹在她的下巴到脖颈间轻轻摩擦过。不等包臀女给予回应,他又利落地从她手下抽回了腿:“抱歉,我的雇主更好看。”一个漂亮的美人哭得满脸都是眼泪,还低三下四地开口不断乞求,关渝舟却始终面不改色。夏濯看着他转身朝自己方向走来,咧着嘴和一旁看傻眼的姐弟俩感慨一句:“啧,他腿真长。”婴儿肥:“……”干嘛突然互吹。等这人走到了眼前,夏濯便托着腮歪头看他:“你刚刚说我好看了。”关渝舟帮婴儿肥把她弟弟从地上扶起,反问他:“有什么不对吗?”夏濯这才站起来动了动有些蹲麻的腿,笑嘻嘻道:“我觉得挺对的。”弟弟将碎裂的眼镜从地上捡了起来,一边道谢一边在衣服边角擦去泥渍,重新戴到了脸上。婴儿肥想起来刚才还冲着两人吼了一句,这下也蔫蔫地道歉起来:“我刚刚还以为你和他们是约好了给我俩下套呢,不好意思哈!你们真的是好人。”“这有什么套好下的啊。”夏濯不明白,指着自己问:“再说了,你看看我这张脸,像是坏人的模样吗?”他洗过脸后皮肤白净,看起来清秀俊俏,左侧下颌上那一小颗淡褐色的痣清晰可见,此刻眉眼弯弯像是夜空中皎洁的上弦月。婴儿肥暗道这年头谁把好坏写脸上啊,可近距离看夏濯后却不由得咳了咳,说话也结巴起来:“不、不像……就,就很多人会为了给欺负人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别人觉得他们动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反正我道歉,我真是气急了才会大喊大叫,还得谢谢你们护着我弟。”“走吧。”见弟弟腿脚无碍,关渝舟便松开了扶着他的手,走回了夏濯身边。他看婴儿肥还想抬起罐子,开口制止道:“罐子留给他们。”夏濯赞同:“刚刚都和他们说好了嘛,罐子给他们,你们和我们走。”“可是……”婴儿肥还有些迟疑,见夏濯眨眨眼后,这才撒手把罐子重新留到了地上。绕过人沿着田野小路走出一些距离后,她看了眼坐在一旁抖着手臂啃指甲的那个包臀女,心中稍稍起了些不安:“他们会不会来报复啊。”关渝舟说:“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把罐子留给他们。”婴儿肥懂了:“哦,这算是封口费吗?其实我很想知道那罐子里的东西到底好不好吃……”“你都不关心罐子里的东西能不能吃就直接惦记着好不好吃了?”夏濯在心里对她的吃货属性竖起大拇指:“想事情要循序渐进的,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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