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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第1页）

香消烛冷楼台夜，挑菜烧灯扫雪天。

一宿晚景题过。到次日，西门庆往衙门中去了。月娘约饭时前后，与孟玉楼、李瓶儿三个同送大师父家去。因在大门里首站立，见一个乡里卜龟儿卦儿的老婆子，穿着水合袄、蓝布裙子，勒黑包头，背着褡裢，正从街上走来。月娘使小厮叫进来，在二门里铺下卦帖，安下灵龟，说道：&ldo;你卜卜俺每。&rdo;那老婆扒在地下磕了四个头：&ldo;请问奶奶多大年纪？&rdo;月娘道：&ldo;你卜个属龙的女命。&rdo;那老婆道：&ldo;若是大龙，四十二岁，小龙儿三十岁。&rdo;月娘道：&ldo;是三十岁了，八月十五日子时生。&rdo;那老婆把灵龟一掷，转了一遭儿住了。揭起头一张卦帖儿。上面画着一个官人和一位娘子在上面坐，其余都是侍从人，也有坐的，也有立的，守着一库金银财宝。老婆道：&ldo;这位当家的奶奶是戊辰生，戊辰己巳大林木。为人一生有仁义，性格宽洪，心慈好善，看经布施，广行方便。一生操持，把家做活，替人顶缸受气，还不道是。喜怒有常，主下人不足。正是：喜乐起来笑嘻嘻，恼将起来闹哄哄。别人睡到日头半天还未起，你老早在堂前转了。梅香洗铫铛，虽是一时风火性，转眼却无心。和人说也有，笑也有，只是这疾厄宫上着刑星，常沾些啾唧。亏你这心好，济过来了，往后有七十岁活哩。&rdo;孟玉楼道：&ldo;你看这位奶奶命中有子没有？&rdo;婆子道：&ldo;休怪婆子说，儿女宫上有些不实，往后只好招个出家的儿子送老罢了。随你多少也存不的。&rdo;玉楼向李瓶儿笑道：&ldo;就是你家吴应元，见做道士家名哩。&rdo;月娘指着玉楼：&ldo;你也叫他卜卜。&rdo;玉楼道：&ldo;你卜个三十四岁的女命，十一月二十七日寅时生。&rdo;那婆子从新撇了卦帖，把灵龟一卜，转到命宫上住了。揭起第二张卦帖来，上面画着一个女人，配着三个男人：头一个小帽商旅打扮；第二个穿红官人；第三个是个秀才。也守着一库金银，左右侍从伏侍。婆子道：&ldo;这位奶奶是甲子年生。甲子乙丑海中金。命犯三刑六害，夫主克过方可。&rdo;玉楼道：&ldo;已克过了。&rdo;婆子道：&ldo;你为人温柔和气，好个性儿。你恼那个人也不知，喜欢那个人也不知，显不出来。一生上人见喜下钦敬，为夫主宠爱。只一件，你饶与人为了美，多不得人心。命中一生替人顶缸受气，小人驳杂，饶吃了还不道你是。你心地好了，虽有小人也拱不动你。&rdo;玉楼笑道：&ldo;刚才为小厮讨银子和他乱了，这回说是顶缸受气。&rdo;月娘道：&ldo;你看这位奶奶往后有子没有？&rdo;婆子道：&ldo;济得好，见个女儿罢了。子上不敢许，若说寿，倒尽有。&rdo;月娘道：&ldo;你卜卜这位奶奶。李大姐，你与他八字儿。&rdo;李瓶儿笑道：&ldo;我是属羊的。&rdo;婆子道：&ldo;若属小羊的，今年念七岁，辛未年生的。生几月？&rdo;李瓶儿道：&ldo;正月十五日午时。&rdo;那婆子卜转龟儿，到命宫上［石乞］磴住了。揭起卦帖来，上面画着一个娘子，三个官人：头一个官人穿红，第二个官人穿绿，第三个穿青。怀着个孩儿，守着一库金银财宝，旁边立着个青脸獠牙红发的鬼。婆子道：&ldo;这位奶奶，庚午辛未路旁土。一生荣华富贵，吃也有，穿也有，所招的夫主都是贵人。为人心地有仁义，金银财帛不计较，人吃了转了他的，他喜欢；不吃他，不转他，到恼。只是吃了比肩不和的亏，凡事恩将仇报。正是：比肩刑害乱扰扰，转眼无情就放刁；宁逢虎摘三生路，休遇人前两面刀。奶奶，你休怪我说：你尽好匹红罗，只可惜尺头短了些。气恼上要忍耐些，就是子上也难为。&rdo;李瓶儿道：&ldo;今已是寄名做了道士。&rdo;婆子道：&ldo;既出了家，无妨了。又一件，你老人家今年计都星照命，主有血光之灾，仔细七八月不见哭声才好。&rdo;说毕，李瓶儿袖中掏出五分一块银子，月娘和玉楼每人与钱五十文。

刚打发卜龟卦婆子去了，只见潘金莲和大姐从后边出来，笑道：&ldo;我说后边不见，原来你每都往前头来了。&rdo;月娘道：&ldo;俺们刚才送大师父出来，卜了这回龟儿卦。你早来一步，也教他与你卜卜儿。&rdo;金莲摇头儿道：&ldo;我是不卜他。常言：算的着命，算不着行。想前日道士说我短命哩，怎的哩？说的人心里影影的。随他明日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倒在洋沟里就是棺材。&rdo;说毕，和月娘同归后边去了。正是：

万事不由人算计，一生都是命安排。

第四十七回　　　　苗青贪财害主　　西门枉法受赃诗曰：

怀璧身堪罪，偿金迹未明。

龙蛇一失路，虎豹屡相惊。

暂遣虞罗急，终知汉法平。

须凭鲁连箭，为汝谢聊成。

话说江南扬州广陵城内，有一苗员外，名唤苗天秀。家有万贯资财，颇好诗礼。年四十岁，身边无子，止有一女尚未出嫁。其妻李氏，身染痼疾在床，家事尽托与宠妾刁氏，名唤刁七儿。原是娼ji出身，天秀用银三百两娶来家，纳为侧室，宠嬖无比。忽一日，有一老僧在门首化缘，自称是东京报恩寺僧，因为堂中缺少一尊镀金铜罗汉，故云游在此，访善纪录。天秀问之，不吝，即施银五十两与那僧人。僧人道：&ldo;不消许多，一半足矣。&rdo;天秀道：&ldo;吾师休嫌少，除完佛像，余剩可作斋供。&rdo;那僧人问讯致谢，临行向天秀说道：&ldo;员外左眼眶下有一道死气，主不出此年当有大灾。你有如此善缘与我，贫僧焉敢不预先说知。今后随有甚事，切勿出境。戒之戒之。&rdo;言毕，作辞而去。

那消半月，天秀偶游后园，见其家人苗青正与刁氏亭侧私语，不意天秀卒至看见，不由分说，将苗青痛打一顿，誓欲逐之。苗青恐惧，转央亲邻再三劝留得免，终是切恨在心。不期有天秀表兄黄美，原是扬州人氏，乃举人出身，在东京开封府做通判，亦是博学广识之人。一日，寄一封书来与天秀，要请天秀上东京，一则游玩，二者为谋其前程。苗天秀得书大喜，因向其妻妾说道：&ldo;东京乃辇毂之地，景物繁华，吾心久欲游览，无由得便。今不期表兄书来相招，实慰平生之意。&rdo;其妻李氏便说：&ldo;前日僧人相你面上有灾厄，嘱咐不可出门。此去京都甚远，况你家私沉重，抛下幼女病妻在家，未审此去前程如何，不如勿往为善。&rdo;天秀不听，反加怒叱，说道：&ldo;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桑弧蓬矢，不能邀游天下，观国之光，徒老死牖下，无益矣。况吾胸中有物，囊有余资，何愁功名不到手？此去表兄必有美事于我，切勿多言！&rdo;于是吩咐家人苗青，收拾行李衣装，多打点两箱金银，载一船货物，带了个安童并苗青，上东京。嘱咐妻妾守家，择日起行。

正值秋末冬初之时，从扬州码头上船，行了数日，到徐州洪。但见一派水光，十分阴恶。但见：

万里长洪水似倾，东流海岛若雷鸣，

滔滔雪浪令人怕，客旅逢之谁不惊？

前过地名陕湾，苗员外看见天晚，命舟人泊住船只。也是天数将尽，合当有事，不料搭的船只却是贼船。两个艄子皆是不善之徒：一个名唤陈三，一个乃是翁八。常言道：不着家人，弄不得家鬼。这苗青深恨家主，日前被责之仇一向要报无由，口中不言，心内暗道：&ldo;不如我如此这般，与两个艄子做一路，将家主害了性命，推在水内，尽分其财物。我回去再把病妇谋死，这分家私连刁氏，都是我情受的。&rdo;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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