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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第1页）

原来西门庆每日从衙门中来，只到外边厅上就脱了衣服，教书童叠了，安在书房中，止带着冠帽进后边去。到次日起来，旋使丫鬟来书房中取。新近收拾大厅西厢房一间做书房，内安床几、桌椅、屏帏、笔砚、琴书之类。书童儿晚夕只在床脚踏板上铺着铺睡。西门庆或在那房里歇，早晨就使出那房里丫鬟来前边取衣服。取来取去，不想这小郎本是门子出身，生的伶俐清俊，与各房丫头打牙犯嘴惯熟，于是暗和上房里玉箫两个嘲戏上了。那日也是合当有事，这小郎正起来，在窗户台上搁着镜儿梳头，拿红绳扎头发。不料玉箫推开门进来，看见说道：&ldo;好贼囚，你这咱还描眉画眼的，爹吃了粥便出来。&rdo;书童也不理，只顾扎包髻儿。玉箫道：&ldo;爹的衣服叠了，在那里放着哩？&rdo;书童道：&ldo;在床南头安放着哩。&rdo;玉箫道：&ldo;他今日不穿这一套。吩咐我教问你要那件玄色［囗扁］金补子、丝布员领、玉色衬衣穿。&rdo;书童道：&ldo;那衣服在厨柜里。我昨日才收了，今日又要穿他。姐，你自开门取了去。&rdo;那玉箫且不拿衣服，走来跟前看着他扎头，戏道：&ldo;怪贼囚，也象老婆般拿红绳扎着头儿，梳的［髟丐］虚笼笼的！&rdo;因见他白滚纱漂白布汗褂儿上系着一个银红纱香袋儿，一个绿纱香袋儿，就说道：&ldo;你与我这个银红的罢！&rdo;书童道：&ldo;人家个爱物儿，你就要。&rdo;玉箫道：&ldo;你小厮家带不的这银红的，只好我带。&rdo;书童道：&ldo;早是这个罢了，倘是个汉子儿，你也爱他罢？&rdo;被玉箫故意向他肩膀上拧了一把，说道：&ldo;贼囚，你夹道卖门神──看出来的好画儿。&rdo;不由分说，把两个香袋子等不的解，都揪断系儿，放在袖子内。书童道：&ldo;你子不尊贵，把人的带子也揪断。&rdo;被玉箫发讪，一拳一把，戏打在身上。打的书童急了，说：&ldo;姐，你休鬼混我，待我扎上这头发着！&rdo;玉箫道：&ldo;我且问你，没听见爹今日往那去？&rdo;书童道：&ldo;爹今日与县中华主簿老爹送行，在皇庄薛公公那里摆酒，来家只怕要下午时分，又听见会下应二叔，今日兑银子，要买对门乔大户家房子，那里吃酒罢了。&rdo;玉箫道：&ldo;等住回，你休往那去了，我来和你说话。&rdo;书童道：&ldo;我知道。&rdo;玉箫于是与他约会下，才拿衣服往后边去了。

少顷，西门庆出来，就叫书童，吩咐：&ldo;在家，别往那去了，先写十二个请帖儿，都用大红纸封套，二十八日请官客吃庆官哥儿酒；教来兴儿买办东西，添厨役茶酒，预备桌面齐整；玳安和两名排军送帖儿，叫唱的；留下琴童儿在堂客面前管酒。&rdo;吩咐毕，西门庆上马送行去了。吴月娘众姊妹，请堂客到齐了，先在卷棚摆茶，然后大厅上屏开孔雀，褥隐芙蓉，上坐。席间叫了四个ji女弹唱。果然西门庆到午后时分来家，家中安排一食盒酒菜，邀了应伯爵和陈敬济，兑了七百两银子，往对门乔大户家成房子去了。

堂客正饮酒中间，只见玉箫拿下一银执壶酒并四个梨、一个柑子，迳来厢房中送与书童儿吃。推开门，不想书童儿不在里面，恐人看见，连壶放下，就出来了。可霎作怪，琴童儿正在上边看酒，冷眼睃见玉箫进书房里去，半日出来，只知有书童儿在里边，三不知叉进去瞧。不想书童儿外边去，不曾进来，一壶热酒和果子还放在床底下。这琴童连忙把果子藏在袖里，将那一壶酒，影着身子，一直提到李瓶儿房里。只见奶子如意儿和绣春在屋里看哥儿。琴童进门就问：&ldo;姐在那里？&rdo;绣春道：&ldo;他在上边与娘斟酒哩。你问他怎的？&rdo;琴童儿道：&ldo;我有个好的儿，教他替我收着。&rdo;绣春问他甚么，他又不拿出来。正说着，迎春从上边拿下一盘子烧鹅肉、一碟玉米面玫瑰果馅蒸饼儿与奶子吃，看见便道：&ldo;贼囚，你在这里笑甚么，不在上边看酒？&rdo;那琴童方才把壶从衣裳底下拿出来，教迎春：&ldo;姐，你与我收了。&rdo;迎春道：&ldo;此是上边筛酒的执壶，你平白拿来做甚么？&rdo;琴童道：&ldo;姐，你休管他。此是上房里玉箫，和书童儿小厮，七个八个，偷了这壶酒和些柑子、梨，送到书房中与他吃。我赶眼不见，戏了他的来。你只与我好生收着，随问甚么人来抓寻，休拿出来。我且拾了白财儿着！&rdo;因把梨和柑子掏出来与迎春瞧，迎春道：&ldo;等住回抓寻壶反乱，你就承当？&rdo;琴童道：&ldo;我又没偷他的壶。各人当场者乱，隔壁心宽，管我腿事！&rdo;说毕，扬长去了。迎春把壶藏放在里间桌子上，不题。

至晚，酒席上人散，查收家火，少了一把壶。玉箫往书房中寻，那里得来！问书童，说：&ldo;我外边有事去，不知道。&rdo;那玉箫就慌了，一口推在小玉身上。小玉骂道：&ldo;［入日］昏了你这y妇！我后边看茶，你抱着执壶，在席间与娘斟酒。这回不见了壶儿，你来赖我！&rdo;向各处都抓寻不着。良久，李瓶儿到房来，迎春如此这般告诉：&ldo;琴童儿拿了一把进来，教我替他收着。&rdo;李瓶儿道：&ldo;这囚根子，他做甚么拿进来？后边为这把壶好不反乱，玉箫推小玉，小玉推玉箫，急得那大丫头赌身发咒，只是哭。你趁早还不快送进去哩，迟回管情就赖在你这小y妇儿身上。&rdo;那迎春方才取出壶，送入后边来。后边玉箫和小玉两个，正嚷到月娘面前。月娘道：&ldo;贼臭肉，还敢嚷些甚么？你每管着那一门儿？把壶不见了！&rdo;玉箫道：&ldo;我在上边跟着娘送酒，他守着银器家火。不见了，如今赖我。&rdo;小玉道：&ldo;大妗子要茶，我不往后边替他取茶去？你抱着执壶儿，怎的不见了？敢屁股大──吊了心也怎的？&rdo;月娘道：&ldo;今日席上再无闲杂人，怎的不见了东西？等住回你主子来，没这壶，管情一家一顿。&rdo;

正乱着，只见西门庆自外来，问：&ldo;因甚嚷乱？&rdo;月娘把不见壶一节说了一遍。西门庆道：&ldo;慢慢寻就是了，平白嚷的是些甚么？&rdo;潘金莲道：&ldo;若是吃一遭酒，不见了一把，不嚷乱，你家是王十万！头醋不酸，到底儿薄。&rdo;看官听说：金莲此话，讥讽李瓶儿首先生孩子，满月就不见了壶，也是不吉利。西门庆明听见，只不做声。只见迎春送壶进来。玉箫便道：&ldo;这不是壶有了。&rdo;月娘问迎春：&ldo;这壶端的往那里来？&rdo;迎春悉把琴童从外边拿到我娘屋里收着，不知在那里来。月娘因问：&ldo;琴童儿那奴才，如今在那里？&rdo;玳安道：&ldo;他今日该狮子街房子里上宿去了。&rdo;金莲在旁不觉鼻子里笑了一声。西门庆便问：&ldo;你笑怎的？&rdo;金莲道：&ldo;琴童儿是他家人，放壶他屋里，想必要瞒昧这把壶的意思。要叫我，使小厮如今叫将那奴才来，老实打着，问他个下落。不然，头里就赖着他那两个，正是走杀金刚坐杀佛！&rdo;西门庆听了，心中大怒，睁眼看着金莲，说道：&ldo;依着你恁说起来，莫不李大姐他爱这把壶？既有了，丢开手就是了，只管乱甚么！&rdo;那金莲把脸羞的飞红了，便道：&ldo;谁说姐姐手里没钱。&rdo;说毕，走过一边使性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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