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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1页）

半晌，荆钗便取来一个锦盒。玉郡王打开一看，便是一双圆润晶莹的相思环，他一瞅便知道这对玉环是天浪所赠，心里喜一阵、忧一阵，不知怎样，翻来覆去的，也不能成眠，只将玉环放在掌中，摩挲叹息不断。正是情思缠绵时，却忽然一阵冷风，灭了窗边两盏莲灯。

第六回：郡王夜行知真意，道人日度解妙音

荆钗便道：&ldo;倒忘了这个。&rdo;便要将莲灯取下，从屉子里取出红烛更换。玉郡王道：&ldo;今晚我留在这儿是要祈愿的，又不是花烛夜，点这个倒不好了。&rdo;荆钗便点头，仍点回了莲灯。玉郡王心思沉了下来，说道：&ldo;你们都回去吧，我一个人就好。不然旁人听见了，又说我不诚。&rdo;故丫鬟们都去了，独留了贴身小厮宏宝、天宝二人在外屋呆着。

玉郡王拿起丢下的红烛来，见通体红得热烈，龙纹凤雕，说不出的精致美丽，玉郡王将此烛放在手心，又看了一下相思环，不觉心神摇荡，一咬牙，便收了包袱，竟瞒过众人，悄悄拉了马自侧门出府。却是贵人出门招风，甫一出门便是雨点凌乱下来，玉郡王也不管，只冒雨打马，心里只想着：&ldo;天浪见了下雨，可会添愁？&rdo;

京师大半贵人都去了玉郡王府吃喜酒，流水席要排三日三夜，故教坊的生意便冷落了些。虽如此，也是歌舞升平，且见教坊新花魁把盏欢歌，但唱一曲乐府的《相思环》：

荆山之白玉兮，良工雕琢双环连，月蚀中央镜心穿。

故人赠妾初相结，恩在环中寻不绝。人情厚薄苦须臾，

昔似连环今似i。连环可碎不可离，如何物在人自移。

上客勿遽欢，听妾歌路难。傍人见环环可怜，

不知中有长恨端。

这曲音袅袅，却也是未到院墙便消散了。却是可巧，傅天浪却也在阁中拨琴弹奏此曲，却并无唱词。却听见外头蓦地有人推门，并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傅天浪停了琴音，站了起身，前往拨起垂帘，便见一俊美郎君穿着玄色衫裤，披着一件墨蓝披风，头面乱湿的走来，掌中竟有血痕。傅天浪忙道：&ldo;这是怎么了？&rdo;玉郡王笑道：&ldo;我怕惊动人，仗着有点子武功，翻墙进来的，不想还是划破手掌，也是我太娇贵了。&rdo;傅天浪薄责道：&ldo;玉郎贵体，不知珍重，且要看我，不拘什么日子，怎么倒选了今日？让人知道了怎么好？&rdo;玉郡王笑道：&ldo;我不是怕人知道才悄悄来么？&rdo;傅天浪便问：&ldo;有带人伺候未？&rdo;玉郡王道：&ldo;也没带人，怕吵嚷出去，我也罢了，怕你难做人。&rdo;

傅天浪又是喜，喜玉人夜阑而至，又是忧，忧他行事不知分寸，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便拉了他坐下，从屉子里取药给他涂上掌上新痕，又道：&ldo;亏得我今夜只想独处，才打发了守夜的小厮去了，又是下雨的，守院小厮怕是一时去小屋避雨没来，不然见了你，又怎么样？&rdo;玉郡王笑道：&ldo;故我说的，这是天缘巧合，如此良夜，合该我们一处的。&rdo;傅天浪却苦笑道：&ldo;这风雨如晦的，路又暗又滑，致你皮都摔破了，算哪门子的良夜？&rdo;玉郡王便道：&ldo;黄历上写的好好的，且钦天监也是这么说的，今晚是姻缘绝佳之良夜，此夜同眠能结百世之好。&rdo;傅天浪闻言，半悲半喜，不知何言，却不能不动容，只脉脉双目凝视玉郡王，半晌方颤声笑道：&ldo;这话也听的？&rdo;玉郡王笑道：&ldo;如何不听得？若是不灵验，多与你共度一夜也是好的，若是灵了，就是百世之喜了。&rdo;

傅天浪且看玉郡王平日倜傥风流，如今却换上夜行装扮，又弄得狼狈不堪的，却仍一脸欢喜，只为这个姻缘，此时来，傅天浪纵有些怨念愁思，也都云散烟消、不做一谈了。但他总是内疚，又道：&ldo;那你那两位夫人倒不结好了？&rdo;

玉郡王以为他吃醋，忙掏心窝子：&ldo;那不过是父母之命，且又是御赐的婚姻，总是推不过去的。原来我想着娶亲是头等喜事，但那欢喜也是转瞬即逝，母妃还问我还有什么不足的，我一时也说不上来。就是今晚看着花月弄影、莲灯明灭，竟福至心灵，一时想通了，原来你就是我玉环中央的缺口，是&lso;可碎不可离&rso;的。我如今只要你和我生生世世，谁人我都不稀罕了！&rdo;傅天浪闻言悲喜交织，眸生悲情，然而嘴角又弯起笑来。

那玉郡王见傅天浪略有喜色，忙从怀里掏出一双红烛，又道：&ldo;这个极精美的，路上我小心着不让淋到，如今该是可以点燃了。咱俩也高燃红烛、共度良宵方不负这好日子。&rdo;傅天浪颇有些不好意思，便道：&ldo;咱们点这个算什么？&rdo;玉郡王道：&ldo;须要足礼才好。&rdo;说着，玉郡王又从傅天浪柜子里翻出一对玉尊，说道：&ldo;这也是当年我送你的，不想今日有这个好处。&rdo;既如此，玉郡王斟酒，取这一双玉尊，与傅天浪引颈交杯，又点了红烛，取了锦绣红被，一对鸳鸯交颈，听日外头渐雨淅淅，待他们云收雨歇了，窗外仍是点滴不绝，二人盖着薄被，因两情炽热，并无&ldo;锦衾寒，更漏残&rdo;之叹，反觉&ldo;寻芳不觉醉流霞，更持红烛赏残花&rdo;，二人举着红烛，见窗外花影阑珊，便推窗看着满地乱红，反笑道：&ldo;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rdo;

这话倒是不差不错的，这夜经了风雨，郡王府里条条石路都看不见灰色，只有点点斑斑的落花，原是太后赏的花都被风雨摧残了。郡王府刚立，玉郡王又是个闲散的，并不拘束，故府内掌事者俱不谨慎，竟没想起要保护太后的赏赐。唯独荆钗是个有心的，昨晚却也沉沉睡了，不知夜雨花落多少，醒来才惊得脸上白色，又急急赶到寝室，见玉郡王正更衣，心下纳罕：&ldo;怎么起得这样早？&rdo;却也没心思计较了，只道：&ldo;外头的花都落了！&rdo;玉郡王推窗看到，想到昨夜缱绻柔情，不觉脸上盈笑道：&ldo;正是&lso;雨过园林，触处落红凝绿&rso;。&rdo;荆钗却道：&ldo;谁同你念诗？这原是太后耗了多少人力物力给主人家的贺礼，这筵席还未散呢！却吹了一地，怎么不晦气？&rdo;玉郡王笑道：&ldo;看我说你对不对？总说你是个多心的，虽说是太后恩赏，但花糙无情，焉有长不败之理？难道单因这是太后赏的就天天守着，掉了一片叶子也粘回去不成？总没这个道理。&rdo;荆钗说道：&ldo;谁不知道这个理？只是太后的脸面您竟不顾了？事已至此也无奈，至少上书罪己，也算是个礼。&rdo;玉郡王满不情愿的答应了，便上书请罪，太后回道：&ldo;春雨能润泥，落红可护花，天道如此，不是罪过。&rdo;玉郡王拿着朱批笑与荆钗说：&ldo;我说得可对？你就是多心！&rdo;荆钗摇头叹气。玉郡王又道：&ldo;既如此，我多疼些太后家的女人，也算告罪了！&rdo;既如此，玉郡王便先与那黄芩圆房，再宿狄秋处。

过了一些时日，商华令又下帖请傅天略。傅天略虽十分不愿，但念着母亲，仍不得不赴约。商华令在行馆住着，也让人收拾客房，让安氏居住。傅天略到了那儿，便先被请到安氏卧室。且见安氏卧室虽然不大，却十分精致，单是那装着百合的钧窑花瓶就是昂贵之物，且看安氏卧在五屏风嵌玉石的罗汉床上，身上披芙蓉妆锦袍，旁边有两个伶俐丫头伺候汤药。傅天略在床边一脚凳坐下，问了母亲安，又说：&ldo;脸色倒好了许多。吃什么药？&rdo;安氏笑道：&ldo;我也不知道。&rdo;丫头答道：&ldo;不过配了四君子汤，平日每米吃四五十丸蜜炼参橘丸。现在证候和时气变换，因应变化，又要换了人参鹿角胶。&rdo;

天略暗道：心气郁结吃那蜜炼参橘丸最好，想必现在母亲郁结解了，只是气虚久咳，便要吃人参鹿角胶。这两剂药天浪常吃的，天略自然知道的很。又知道商华令买那么许多上好紫团参做什么去了。安氏笑道：&ldo;你真是交了个好朋友，商华令这几天为我延医用药，好不费心，你且劝劝他，我原是小病，养两天就好了，不必这样每日吃这个那个的倒是虚不受补。&rdo;傅天略便笑道：&ldo;怎么就不受补了？又不是独参，不过是拿点子参配些药吃着，最是调中治气，食之无忌的。&rdo;

傅天略却暗道：&ldo;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rdo;虽如此想着，傅天略却笑道：&ldo;这是他的心意，母亲受着就是了。&rdo;那安氏又道：&ldo;我这几天看着，他是有见识的，说得很对。如今你暂看着荣华，然不过云烟，还是到外头去，远着京师，找个立身安命的所在，才是长久之法。&rdo;傅天略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然而跟商华令去了，却不是正理，这也不好认真告诉母亲，唯恐添她烦恼，又怕她得知商华令真意后，宁委屈自身回去伺候太后，更是要死了。傅天略只淡淡说道：&ldo;儿子自有道理，母亲安心养病罢。&rdo;

傅天略退了出来，便去拜见商华令。商华令见了傅天略，好不喜欢，笑道：&ldo;令堂的病可要大安了，如今吃穿也都不输京中诰命，你可放心。&rdo;傅天略佯作无知，说道：&ldo;商华令真乃仁义之辈，令人叹服。&rdo;商华令却不受这套，笑道：&ldo;你莫说笑了！我这个名声坏的很，谁都不说我&lso;仁义&rso;的。但我只一个好处，便是&lso;情深&rso;。卿若解意，这傅家合族脱困，是不在话下的。&rdo;

傅天略却道：&ldo;当年尊亲王为了咱们家脱困，费了多大力气，到你嘴里，倒成了不花吹灰之力的事情了。&rdo;商华令便道：&ldo;当年太后正在气头上，且她新官上任正要下杀威棍，你们家不顺碰上了，也非战之罪。且尊亲王素来与太后不睦，这事自然难办些。如今时过境迁，我又与你们家素无往来的，太后便不多想，就放了令堂给我。再说，我好歹是个人物，太后也要些外官的支持，连你们两兄弟放还了，也不过是一两句话的事情。&rdo;傅天略却道：&ldo;若你真能使我家脱困，我自然不会爱惜一己之身。但口说无凭，还得要见真东西，我可不是好哄的。&rdo;商华令听了这话对景了，忙笑道：&ldo;自然、自然。你要看什么真东西？&rdo;傅天略便道：&ldo;我返回了原籍，是作什么职？&rdo;商华令却道：&ldo;等你到了原籍，那儿是我作主的地方，你要什么职就是什么职！&rdo;傅天略冷笑道：&ldo;那儿既是你的地儿，我要做什么职，你不让我作，我有什么法儿？&rdo;

商华令忙道：&ldo;如今就为你谋职，怕也难呀！要让太后、圣上开金口为你赐官，倒不容易，且也未必给你如意的，你若不如意了，要换也费周章，不如到了那儿，你要补什么缺，我一开口，没有不成的。&rdo;傅天略却道：&ldo;你拿这话，哄我，很难！&rdo;商华令急得满脸通红，又发狠赌咒道：&ldo;若我说空话，就立即死在这里！&rdo;傅天略冷笑道：&ldo;我是做什么的，更狠百倍的都每天听八百遍，不必妆样子。&rdo;商华令一时语塞。那傅天略忖度着母亲仍要赖他照拂，便又勾起嘴唇笑道：&ldo;我看你也未必说假话，看你如何奉承家母便知了。&rdo;商华令忙笑道：&ldo;可不是么！&rdo;傅天略又道：&ldo;只是我原在这京师好好的，要我一时到那边去，谁又知道什么光景？可不得小心着点么！&rdo;商华令笑道：&ldo;是呀。&rdo;傅天略便道：&ldo;容我再想想罢。你也想想，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rdo;说着，傅天略带笑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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