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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在我看来,这种&ldo;聪明反被聪明误&rdo;的局面,与申叔先生过于迷信&ldo;激烈&rdo;的效用有关。清末民初,乃风云激荡的时代,志士之&ldo;激烈&rdo;,其实是常态。若章太炎,其激烈的程度,比刘师培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章太炎从民族主义到无政府主义再到文化保守主义,每一步也都走得很彻底,可时人及后人对于章的&ldo;激烈&rdo;与&ldo;转弯&rdo;并不反感,就因为确信所有这些,均出自章的独立思考。凝视这些时高时低、忽左忽右的蹒跚脚步,也令人肃然起敬。当然,这与章太炎始终坚守民间立场,不以&ldo;激烈&rdo;取&ldo;功名&rdo;有关。

严格说来,真正的&ldo;激烈&rdo;,只适合于永远的反对派,就像章太炎之守护精神,盯住信仰之火,只管&ldo;信念伦理&rdo;,而不问能否实现。既想表现&ldo;激烈&rdo;的姿态,又觊觎官府特供的功名利禄,可就麻烦了。知行完全合一很难,但也不能弄成自家缺什么,便故意提倡什么。一边跟清廷眉来眼去,一边大谈无政府主义,总让人对学者的尊严与诚意产生怀疑。

力求激烈的思维方式,加上出人头地的欲望和博取功名利禄的渴求,三者搅和在一起,难免一再摔跤。刘师培的大起大落以及连续急转弯,缘于其将&ldo;激烈&rdo;当作手段。为激烈而激烈者,一旦时局变迁,再不可能从&ldo;激烈&rdo;得到好处时,很容易变得比此前的左派还左、右派还右。看多了袖子一甩,又成了另一副模样的&ldo;变脸&rdo;,反而怀念起&ldo;顽固派&rdo;之不肯见风使舵。执著于自己的理想,不屑于为了追求效果而&ldo;说一句话也都是达于顶点的议论&rdo;,那样的学人,不管主张革命还是提倡改良,都值得信赖‐‐至于同不同意其观点,则是另一回事。

1999年1月21日于京北西三旗

《当年游侠人》 第三部分激烈的好处与坏处(6)

附记

很早就开始注意刘师培了,不只是因申叔先生与北大有特殊因缘,更因其生命历程体现了近代中国学人的追求与陷阱。可限于学力与资料,一直不敢动笔。50年代以后,刘氏的著作极少重印,除了《中国中古文学史&iddot;论文杂记》,再就是《古书疑义举例五种》中收入其《古书疑义举例补》。大约十年前,我盯上了琉璃厂中国书店机关服务部里那套1936年版的《刘申叔先生遗书》。没能得手的原因,主要是&ldo;水涨船高&rdo;:个人经济能力的提高,一直没能赶上古书涨价的速度。听说扬州大学早有整理出版刘师培文集的计划,不知何故,至今尚未问世。近年,终于陆续收有《刘师培论学论政》(复旦大学出版社,1990年)、《刘申叔遗书》(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刘师培辛亥前文选》(三联书店,1998年)等书,总算可以做点研究了。可开笔极不顺利,几次废书长叹:如此才学,如此见识,落得如此下场,需要师友再三为其失节辩解,实在令人难堪。记得刘君流寓四川时有《书扬雄传后》诗云:&ldo;雄志本淡泊,何至工献谀&rdo;;&ldo;宋儒作苛论,此意无乃拘&rdo;。我既没宋儒那么严苛,也没申叔先生这般通脱,唯一可以比附的是结尾四句:&ldo;吾读扬子书,思访扬子居,斯人今则亡,吊古空踌躇。&rdo;(《刘申叔遗书》1932页)

(原刊《东方文化》1999年2期)注释

[1]黎锦熙:《刘申叔先生遗书序》,《刘申叔遗书》27页,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

[2]冯自由:《记刘光汉变节始末》,《革命逸事》第2集215页,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

[3]钱玄同:《刘申叔先生遗书序》,《刘申叔遗书》28页。

[4]同上。

[5]蔡元培:《刘君申叔事略》,《刘申叔遗书》18页。

[6]方光华:《刘师培评传》106页,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6年。

[7]黄侃:《先师刘君小祥奠文》,《黄季刚诗文钞》61页,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85年。

[8]刘师培:《甲辰年自述诗》,初刊1904年9月7日至12日《警钟日报》,收入李妙根编《刘师培论学论政》,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0年。

[9]朱维铮:《刘师培论学论政序》,见《刘师培论学论政》。

[10]张继:《刘申叔先生遗书序》,《刘申叔遗书》26页。

[11]汪东:《刘申叔先生遗书序》,《刘申叔遗书》26页。

[12]《鲁迅全集》第11卷351页。

[13]参见冯自由《记刘光汉变节始末》和陶成章《浙案纪略》(见中华书局1986年版《陶成章集》)。

[14]《上端方书》,《刘师培辛亥前文选》95页,北京:三联书店,1998年。

[15]《清末革命史料之新发现‐‐刘师培与端方书》,初刊《大公报》1934年11月2日《史地周刊》第7期,后收入中华书局1981年版《洪业论学集》。

[16]参见《洪业论学集》130页。

[17]黄侃:《申叔师与端方书题记》,《学术集林》卷一,上海:远东出版社,1994年8月。

[18]黄侃:《始闻刘先生凶信为位而哭表哀以诗》,《刘申叔遗书》24页。

[19]《黄季刚墓志铭》,《章太炎全集》第5卷260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

[20]《伦理教科书》第一册二十三课,《刘申叔遗书》2038页。

[21]《伦理教科书》第二册三十三课,《刘申叔遗书》20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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