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琛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说:“不是最好的,改天带你去做几件大衣。” 季绍庭朝黎琛笑了笑,说谢谢。黎琛回不用,还是定定地站着。季绍庭觉得自己知道他在等什么,他说:“您给我挑的从来都很合身。” “不行,”黎琛执拗道,“你穿上,我要看。” 季绍庭捧着细软的衣绒,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收到礼物,或许是因为浅浅睡了一段,或许是因为黎琛无意流露出的这种孩子气的瞬间,总之季绍庭满腹的丧气散了大半。 怕他、敬他、反感他。 此时又觉得,他很可爱。“我不会爱上季绍庭的。” 季绍庭是在半句迂回的话都没有,直接开门见山:“他对你到底怎么样,老实说,不准再撒谎。” 季绍庭满面讪讪,不敢说话,但季临章听着这段沉默就把水底下的真相捞出来了:“男人怕被绿,反应过激,这个我理解。我只想问你季绍庭,你是不是很怕黎琛?他欺负你?” “这个没有!”季绍庭赶忙道,“他前天还给我买衣服来着。” “那你为什么那么怕他?” 季绍庭还想说没有,先听见通话那端有声叹息:“你被吓到的反应我可最清楚,能当场断电。” 季绍庭终于踌躇道:“我是怕他,他……怎么说,他这种人本身就不是我会想交朋友的类型,太高傲了,很难相处,又有恩人的光辉加持,我就感觉什么都是我的错。前天那事本来也只是一场误会,我却觉得很对不起他。” 黎琛这个人就是有办法让你觉得,你什么都是错的。季绍庭轻轻揉着眉心,叹声道:“他太成功了,我这辈子不可能累积到他资产的千分之一。哥,等你也爬上富人榜,我以后面对黎先生就有底气了。” 最后一句是玩笑话,他是要把真正可怕的事物带过去,隐而不宣。季绍庭也有不少所谓上流社会的朋友,没有一个会给他这么重的压迫感。黎琛的身份不是问题的核心所在,追根究底,真正可怕的是他对自己那暧昧的感情。 可怕到季绍庭根本不敢去梳清脉络,拾掇分明,再给它下个定义。他不是怕黎琛不能给,是怕黎琛给太多。黎琛的生存本身就是沉重的,他所提供的爱情更像只洪水猛兽,连示好都要透过支配与命令的方式体现。 这通电话没有结论,季临章只说过几天就带上父母来南云聚餐,顺便带几件冬装。季绍庭爱惜东西,一件大衣能穿好多年,但出乎季临章预料,季绍庭拒绝了他的帮忙,说是等等黎琛就带他出去做衣服了:“他要量身定制,你看,有钱人连品味都要站上金字塔尖。” 季临章顿了顿,问:“他经常给你买衣服吗?” “算是吧,”季绍庭很苦恼,“我是不是得跟他表明我抵制快速时装啊?啊算了,我没这个胆子。” 季临章没有再接续话题,他让季绍庭照顾好自己,然后就挂了电话。 聚餐是在一个星期后,而这个星期的气温呈跳崖式骤降。季绍庭的风衣还没做出来,一出门就被冷风吹成傻逼,在寒风里哆哆嗦嗦地锁了门,钻进车里时不禁感叹:“这南方天,说冷就冷了……诶?黎先生?” 黎琛握着季绍庭的掌心,若有所思地回道:“的确很冷。” 季绍庭想抽手出来,又怕惹到黎琛,只能任由他握着。黎琛的手很暖,皮肤粗糙而手掌宽厚,蓄满了力量,季绍庭甚至怀疑只要他用力,自己的指骨都能给他攥变形。 幸好黎琛没有与他牵扯多久,两只手就重新握上了方向盘。 可下车的时候他做了一件叫季绍庭更猝不及防的事,他脱了他的外套披到了季绍庭身上。季绍庭一脸惶惑,不过一件西装外套,却沉甸甸得要他喘不过气。 黎琛的体嗅覆着他,像是他本人正自后将他搂抱。季绍庭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作何感想,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他不舒服。 所以一进到室内季绍庭就脱下了黎琛的外套,说谢谢:“现在暖和多了。” 黎琛眉头微皱,季绍庭心一绷,不愿意让黎琛误会他是在嫌弃什么,于是又将外套对折挂上小臂,笑着说:“我帮您拿着吧。” 黎琛送礼喜欢送衣服是有原因的,在他眼中没有比衣物更亲近一个人的东西了。棉、亚麻、呢绒,什么材质都好,一旦贴上肌肤就有了独特的意义,将肉躯裹起,成为某段特定时间里人的另一层躯壳。 季绍庭把他的外套护在怀里,就像是在护着他的一部分。黎琛喜欢这样的季绍庭,这个可着他的心剪裁出来的黎太太。 这一场饭局是酬谢加订婚,虽然前者是真后者是假,但到底都是极重要的人情,季家办得很正式,每个成员的穿着也很正式,倒是季绍庭只随意一件毛衣。等两边都握手问过寒温,季临章就半是指责地问起季绍庭:“穿成这样,你怎么进来的?” 季家订的是一间高档酒店的空中餐厅,衣冠不整者禁止入内。季绍庭本来是要向黎琛借领带的,却听他说穿舒服点就好,也不是见别人。 “我跟着黎先生嘛,”季绍庭笑道,“跟着黎先生我哪都能去。” “黎先生穿的是正装。”他哥的意思是,怎么就你一个敢搞特殊待遇。 季绍庭撇撇嘴:“他平常也穿正装啊。我不喜欢戴领带,勒脖子,是黎先生说我可以就这样的。” 听了这话季母的脸上有兴妖作怪似的高兴:“黎先生,您可太照顾我们家庭庭了。” 这话说中了黎琛的欢喜处,他抿嘴微笑,并不作声。季绍庭看在眼里,心想原来黎先生对外人是懂得笑的。 季母继续道:“庭庭自小身体不好,几乎是在医院里长大的。我们一点苦都不敢让他吃,给养出了娇贵脾气,可别真麻烦到黎先生。” “……身体不好?”领证体检的时候不是很健康吗? “也就小时候而已,”季绍庭这时才向黎琛解释,“我早产儿。” 黎琛暗里不悦:“从来没听你说过。” 季绍庭笑道:“因为现在我活蹦乱跳的啊,说来没什么必要。” 季母就坐在季绍庭旁边,闻言顺势拉过了他的手,道:“是活蹦乱跳,还胖了好多,谢谢黎先生替我们照顾他。” 假话,黎琛想,他才握过这只手,哪里胖,肉都摸不出多少,指节都能轻易攥进他掌窝里,还整天冰凉凉的。 季父从来寡言,既然话题是他最宝贝的小儿子,也有几句可开口:“现在是活蹦乱跳,小时候整天都只能睡在床上,什么危险的事都怕做,到现在还很胆小。” “爸”季绍庭被拂了面子,难免要强,“我后来可一个人出国读书了。” “长大了是好点,”他哥便善解人意地给回他一点颜面,“后来还去了一趟中东,没叫我们担心死。” “我去的地区不算太危险,说来挺出人意料,但叙利亚其实有旅行团,距离前线还只有一公里……” 季绍庭从来是个很善谈的人,在社交场合里如鱼得水,从前的工作又给他以丰厚阅历,谈资信手拈来,一餐饭下来有他在就没有冷场的时候,何况在场还有一个圆滑的季临章。 这婚姻是假婚姻,两边算不得是亲家,自然也没有事项需要商议,全由黎琛做主张。 日子是早就定好的,有些急,就在后天,因为陈沛赶着做手术切除左肺,想在手术前将婚礼办好。季绍庭的家人这两天是会先住在黎宅里,季绍庭为此开心了很久。 季临章租了车,一家人的行李也早已安置进后备箱。饭后五个人两辆车,不用特意分配,季绍庭自自然然地就跟着黎琛走,让他哥带着父母,但季临章抢先一步,朝黎琛笑道:“黎先生,我跟您同一辆吧,有些事想和您谈谈。” 季绍庭坐在他爸的后座,好奇地问:“我哥要和黎先生谈什么啊?他跟你们通过气吗?” “没,”季父停了一停,又说,“你哥最近变了很多,越来越稳重了。” 季绍庭是认同的。他哥从前相当轻佻,对待感情也好,对待事业也罢,都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季家的公司出问题,实则也跟他哥交友不慎有关。 “好事啊,”季绍庭说,“我觉得他这回是要铆劲搞事业了。” 季父点点头,不再说话。要论做生意,他的大儿子的确比他出色,至少他的大儿子很懂得讲话。 季临章坐在黎琛的副驾驶座里,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寒暄的话带上了正轨,用玩笑声气:“还是那句老话,大恩不言谢,我们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这个季绍庭还算可以,挺听话的,黎先生以后想怎么使唤他就怎么使唤他,觉得烦了再丢回来给我们。” 黎琛明知是玩笑,还是忍不住认真:“我不会觉得他烦。” 季绍庭甚至都不黏他。 “那可多谢黎先生不嫌弃,”季临章爽朗地笑道,“您上次不说吗?我们兄弟两个很亲密。那是因为我们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才创业,平常都是由我来照顾庭庭。刚也说了,庭庭小时候真的很胆小,怕人,又容易生病。我一次架都没跟他吵过,我不敢啊,他一激动起来真能晕过去。” “他后来长大,说要克服这个问题,就一个人跑出国读书了,后来还选了一份精神压力很大的工作。这么些年历练下来,气质跟小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但是” 季临章顿了顿,继续道:“但是,天生的东西是没法改个彻底的。黎先生要是有兴趣,可以找个机会观察一下,庭庭害怕的时候,反应会变得很慢。” 黎琛突然想起上星期同季临章说开误会以后,季绍庭慢半拍的“不好意思”。 他觉得季临章意有所指。 季临章还是一脸轻松:“平心而论,我这个弟弟长得确实好,白净,要说他没人追,我看季先生您也不相信吧?他至今还没谈恋爱,其实是因为怕。” “他不是会去克服吗?”黎琛淡淡地问。 季临章笑道:“您这样说当然也对,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不能由他一个人克服了就行。” 所以是在说他黎琛有问题。 他有什么问题,他给季绍庭的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最好的,他让他住漂亮的屋子、穿贴身剪裁的衣服,他会在意他冷不冷。他这个先生做的有哪里不合格,有哪里要改? 季临章敏锐地察觉到了黎琛的低气压,照理他该迅速转移话题,但还是忍不住补上最后一句:“庭庭他……” “你想太多了。”黎琛打断了季临章。 都是聪明人,他的言下之意他听得很清楚,说来说去,不就是担心自己吓坏他弟弟。于是出于被质疑的应激反应,黎琛冷声回击:“我不会爱上季绍庭的,他不是我的口味。”“以前那些不算是吻。” “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季绍庭将枕头朝季临章脸上掷去,立刻给他敏捷抓住,“为什么不能说这些?凡事都怕万一,我得帮你向他拿个保证。” “显得我好自恋,”季绍庭气鼓鼓道,“担心他会爱上我一样。哥,你这是瞎操心,黎先生见的人多了,我对他没这个吸引力。” 季临章将枕头丢回床上,一并抛出一句:“难讲。” 他在季绍庭床边坐下,肃色道:“总之你自己也注意点,被他喜欢可不是什么好事。” 黎琛难相处,他在回程的一段路里彻底认清了这一点。年少有为者难免高傲,黎琛更要强,容不得别人说他半分不是,也就只有没什么脾气的季绍庭才能与他日夜相对。 可即便如此,时间一长季绍庭还是会不好受:“我知道……我说难怪黎先生这么优秀,却还单着呢。” “以后在别人面前,他就是有家室的人了。老弟啊,假结婚的事,我们这边什么亲戚都不知道,你后天做戏可得做好。” “你别背地笑我肉麻就行。” 季临章笑着保证不会,又欷一句委屈你了,便叮嘱他早些休息,顺手熄灯掩门。 季绍庭躺在黑的夜色里,回忆着他哥的转述。他跟黎琛相处日久,早已能在脑海里精准重现他说话的神情与语气,是不屑的、再有就是笑人不自量力的嘲讽:“我不会爱上季绍庭的。” 那那天早上的亲吻又算什么? 天温渐寒,床褥已换上了薄棉被,季绍庭左右滚动,将软绵的被子挤进身下,像在结茧。 而他的心路也在迷乱地结着网将他束缚,如何也找不到出口。百感交杂,庆幸也有,烦躁也有,不甘也有,黎琛总有办法让他的情绪纠缠成一团乱麻。 或许失望占了最大比例,毕竟此前黎琛确实让他误会了,误会他存了一点旁的心思,才会无缘无故地亲他,又给他披衣服。 果然黎琛只当他是个小玩具,没有多余的兴趣。 倒是他季绍庭傻乎乎地差点踩落陷阱,这样一想,季绍庭心里还是庆幸多的,被黎琛喜欢可不是什么好事,喜欢上黎琛也一样,肯定得受伤的。 次日一整天都用来处理婚礼的琐碎事。季绍庭与旧友还有联系,但毕竟隔着时差,整张社交网络处于半瘫痪状态,加之这婚礼归根是场骗局,所以他并没有给朋友发帖。他这一方入座的大多都是季家父母邀请的亲朋戚友。 黎琛那一方的客人最多,首先是黎家那一堆弟弟妹妹。虽说黎琛如今自立门户,除了脉管里的血以外与他们毫无情谊可言,但也不好把关系闹得太僵。剩余的则都是情面上的朋友了。 季绍庭从监视摄像里看见人群攒头攒脑地聚起,心想这么多人,其实只有一个是他们真正的客人。 陈沛今天穿的是一件明黄色的礼服,格外神采奕奕。季绍庭的嘴从来甜,今天更抹了双倍的蜜,见她第一句就是:“妈!” 一旁的黎琛比她还反应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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