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刚刚做嘛,又正好碰到大展。”程翥笑了,这是做小众艺术展常见病,必须要耐得住寂寞,“再说,你拜的我这个山头也不咋地,不能给你镀金拉人气。”他又看了看这些展品,“做我们这行,大部分时间都是寂寞的。人气归根结底是浮云,作品才是实实在在的。” 姜念撇撇嘴,突然看到房间里角落的月亮云装置在摇晃,急忙过去一看,发现乐乐不知什么时候趁人不注意,居然窝进月亮船填塞的棉花堆里,显然十分中意这个造型,十分满足地睡着了。 程翥尴尬地咳嗽一声:“……额,他吃饱了就想睡的,不过他一般不在不认识的地方睡觉……我叫他起来”姜念急忙把他拦住了:“不用,让他睡吧,反正我这里也没别的人,而且……”她看着棉花堆里的小脸,自己这个雕塑的主题就是‘安眠’,创作思路就是自己自从单打独斗以来一宿一宿地睡不好掉头发,如今只觉得一颗心放下,“原本我还担心呢……能够把那份安宁的心情传达出去,那再好不过了。” 程翥揉揉鼻子,凑过来,发觉乐乐真的很快就睡着了,老实说他睡着了自己抱的话会很艰难……还很可能失手。于是急忙顺水推舟:“我家乐乐真的很挑的,不是什么地方都睡得着。他平常都不敢碰我做的雕塑,也不喜欢看。” “因为我们风格不一样啊,”姜念笑了,“你的风格拒人于千里之外,很冷峻疏离,小孩子肯定还是喜欢规则和不规则的图形之类的。”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我不是说你的风格不好的意思。” “你还是说吧,”程翥翻白眼,“现在一点也不像你,搞得我战战兢兢。你当年不是挥舞着刻刀跟我打架吗?” 姜念哧地笑了出来,感觉轻松多了;她的确不太把程翥看做老师,又看看另外两个男生,“这次是带徒弟?” “其实是我跟高峰吵翻了,罢工以示抗议。在街上游行示威,结果就走到你这里来了。” “这么可怜啊,”姜念跟高峰不对付的,否则两人会期也不会撞,听说他和高主席吵了,顿时心情大好,“那晚上请你吃饭。” “这就很上道了嘛。”程翥表示满意,“你作为学姐,去替我教教那俩,做个优良示范啊。” 姜念就跟着两个小年轻满场乱转。敬嘉年有意要在程翥面前表现,故意每个都要点评一番,张口就扯什么艺术概念闭口就是技术指针,三两下姜念就不愿意伺候他了,心想,小崽子你有点斤两就上秤,给你混两年你敢把师父压趴下。 当然,她不知道小崽子是真想把师父压趴下,各种意义上的。 她搜寻着另一个年轻男孩的身影,找了一圈不见,最后发现他仍然站在主厅里那尊融化了的女性躯壳的展品前,像也变成了一尊雕像那样,一动不动。黄金螺旋 姜念走近了几步,却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不适宜上前打扰;俊秀的少年沉默地伫立在她的作品面前,他的眼神孤独而沉寂,眼下略微地红肿,两道泪痕尚未干透,完全读懂了她想要传达的意义。 姜念一下子就得到了满足,她所有想要的表达,所有想要的赞誉,都在这无声中传达出来了;她很明白,是因为自己的作品里的灵魂打动了眼前的人,使他深深陷入了某种共情当中,因此也不愿意轻易上前,破坏这种艺术交流的平衡。 程翥也发现了。他原以为出了什么事,赶了两步上前,刚好看到徐步迭垂着头,在照明射灯的映照下,脸部的轮廓更加分明,眼角下方直至下颌有一道亮色的水痕。 他脚下便站住了,和姜念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心照不宣,没有上前打扰。 展厅里没有其他的参观者,音响在最低度地播放着一首姜念精挑细选过的迎合主题的轻音乐,这使得人有时候不容易从艺术品所带来的幻境中清醒过来。 程翥静静地看着这个平常总是拿出十万分热忱来生活的年轻人,终于进入自我世界的样子。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徐:在他面前的小徐,始终是年轻蓬勃而有朝气的,热情坦诚的,事事为他人优先考虑,很少有展现出自我的模样,又或者说,他总是藏起现在的这一个自己,给程翥看到那个光鲜热情又漂亮的年轻人。 而现在,站在单射灯底下,被光鲜勾勒得半明半暗的少年,身上有一股颓然又锋利的气息,好像无数次被践踏的野草,尽管顺着被蹂躏的方向柔顺地倒下,却又在无人关注的地方桀骜地站起。但他又是柔软的,无助的,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次还能不能再拼命站起,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哪一刻,也没有人会为他怜惜,那如蜡般融化了的一半的女性雕像在他面前敞开了浑白而柔韧的身体,好像要连他一起包覆进去。 程翥这才发觉,其实自己并不了解他。为什么他会对这样一个宣示着生命主题的沉重的雕塑如此共情呢?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孩子是不会有多少通感的,这只有经历过人生中许多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有了自己的沉淀之后,才能对它的融化、以及融化中自我的无能为力感到共鸣。你看敬嘉年,他只关注了这个作品的技法,就立刻兴趣缺缺了;像乐乐,根本会对这种看也不看,完全没有兴趣。有些东西,在不同的年龄会显出不同的意义。 程翥觉得心脏似乎被什么扎了一下。他想起少年在无意识中吞咽着乐乐吃剩的肉块的模样。原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他遭遇过什么呢?那些掩埋在笑容下面的,从未宣之于口的,那眼泪的痕迹毫无准备地猛地暴露出来,可如果自己这时候上去的话,那银亮的湿痕便会立刻消失,像春雪融化在风里,被他不着痕迹地掩藏起来。 其实我应该想到的。他应该没有他所说的那样年纪,应该更加年轻。小鹿似的抽着个条,从很多习惯上看得出并不太像是一直生长在农村的孩子。而这个年纪不可能只想着赚钱……他对金钱的渴望,似乎不太像正常的需求。 但程翥又想不下去了;徐步迭微微半弓着身子的姿态,像一只受惊而警戒的野兽,少年勃发的生命却顺从着被命运压低的脖颈,既渴望又抵触,既思念又无奈地逐渐向那白色的女性的躯壳靠拢。他突然觉得,这个作品似乎比刚才更有生命,那雕像在从他这里绵延地汲取生的力量,他的手臂撑在栏杆阶前,可手臂上贲起的经络却显示着抗拒的力量;两个人似乎被融合成一个人,又从融合中挣脱为两个人。姜念也发觉了这一点:似乎这个年轻的人站在这里,脖颈弯曲,腿弓将转不转,一只脚离开又黏合,在灯光的角力下,和女人横陈融化的躯体构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唯有他抗拒又不舍,顺从又挣扎地站在这里,这幅作品才变得突然饱满又深邃起来。 她忍不住看向程翥,程翥也正看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忍不住从怀中掏出纸笔,潦草地勾勒下大型。姜念也一瞬间明白过来,她很熟悉程翥的行事风格,并没有多问,直接走到展台后方,给曾经的老师拿来画架,夹上纸张。几乎不需要任何思考,程翥就将这一幕拓在雪白的纸上…… 敬嘉年也看见了他先看见的是那张画简单的勾勒线条上里头,明暗的面容,尖锐的棱角,阴鸷与明媚同时在浑白的世界当中浮出人间。程翥也沉浸了进去,看着画中的作品与原型的眼神闪烁着专注而热诚的光,根本不知道有人站在他身后。在他旁边,像不服输那样,姜念也架起了画架,她注重于构图的描摹,迅速地就勾勒出一个岌岌可危又恰好稳固的平衡,似乎给她的作品延展增添了新的灵感。 他们与所描摹对象之间的位置,通过视线观察的黏连,又构成了一个封闭恒定的斐波那契螺旋。一层层稳固的架构叠加了空间与时间,像一副黄金分割比的图画,有着牢不可破的完整的灵魂与逻辑。而自己就像是不小心用颜料在画框外的部分抹上去的一块多余的色斑,碍手碍脚地无处安放,好像眼前的无数个螺旋之间有结界,而他只是一只被遗忘在灯泡外的蛾子,只能绕着光源的外围打转。 曾经程翥一直是他向往的光源,纵然有些飞蛾扑火的意像,他也心甘情愿。毕竟,那可是程翥啊,少年成名,叱咤风云,留下传说无数后无心名利,就带着如花美眷退隐江湖闲暇任教仿佛人活就活一出笑傲江湖。当然,即便这出“笑傲江湖”的续集越来越有狗尾续貂的趋势,原来如花美眷也抵不住似水流年,爱情誓言不见得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英雄豪杰也有更年气短,一个儿子就能搞得他焦头烂额。但是至少他的作品是不会变质的,他在创作中眼里闪烁的那种披靡的光华,曾经深、深吸引了前来试听观摩课时,那个吊儿郎当袖着双手、不把老师放眼里的天才少年。 现在,程翥的眼里闪烁的就是那种曾令他深深沉迷而无可自拔的光芒,那光芒犹如火焰,甚至饱含着曾经未见的高温色泽;但他眼里注视着的、倒影着的、令他目眩神驰的却是另一个人一个不过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毫无特殊之处的普通男生。 酸楚像针扎似的从刺破的心脏里流出来,他漫无目的地在剩余的空旷的展厅里打转,却觉得自己才是逼仄的那一个。他被无视了、孤立了、遗忘了,这对于天之骄子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的遭遇。他重视的、珍爱的人,将全部的热忱与精力,把他所期盼的、等待的目光,都投向了另一个方向。 为什么,凭什么呢?!他有什么特别?有什么是我不能达到的吗? “哐当”一声厉响,在静谧得连呼吸都恍若潮水般规律涌动的空间里,仿佛一声炸雷,猛地将酣睡的人从梦中惊醒。 徐步迭的身体轻微地一悚,那一切犀利的、厌憎的、柔婉的、卑弱的、桀骜的、逆顺的、无助的、嫉恨的一切混淆着的感情迅速地从他脸上如潮水般地褪去。只眨眼的一瞬,他又是那个乐观向上、热爱生活、朝气蓬勃、浑身有使不完劲儿的万能人小徐了。 他恍然地左右四顾,似乎刚才的一切时间是静止的,于他不过一瞬。还来不及惊诧怎么凭空就突然在一侧远处多出了两个画架,几个人就都被刚才的破碎声响吸引了注意力。 敬嘉年站在展厅后廊的体验区里,敞着双手,脸上没什么歉然地呶呶嘴:“抱歉,手滑了。”他面前的地板上,有一个巴掌大的陶雕似乎从架子上掉下来摔碎了。 姜念啊地叫了一声,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似乎是碍着程翥的面子,没有好当场说出别的什么话来。 “抱歉,一不小心。”敬嘉年无所谓地说,他自己心里还别着一根筋、沤着一口气,虽说是道歉,却颇有股语气不善夹枪带棒的感觉,“值多少钱,当我买了,我照价全赔给你。”他是有钱人家公子哥,别说姜念根本不算出名卖不上价,他自己也能看出来这个陶雕的价值和艺术难度都不高;就算这东西挂程翥的价随便卖上几十万,他也赔得起。 先开口的反而是程翥:“敬嘉年,你在干什么?”他一个字一个字咬的清楚,像是上课时点名他回答问题那样,听不出什么情绪,略带沙哑的嗓音印进敬嘉年的耳朵里,这一次连他也不敢生出什么幻想了,只是觉得浑身一凛,浑身冷汗都下来了,像是被什么野兽叼住了后颈。 “我问你话。”程翥说,周围气压似乎都跟着低了一度。 “我不是……故意的,”敬嘉年底气愈发不足,刚才张扬的刺这会儿都往里缩,却仍然梗着脖子,“它放在这,又没标志!我以为这里是休息区了……我说了可以照价赔偿。” “如果是个普通游客,我认为这种说法没问题。”程翥盯着他,直看得他垂头下去,“即便是故意的也没有问题。但是你不是,你虽然今年才入学,但是我知道你家学渊源,你入学时你的叔叔就来跟我打过招呼,还有你外祖父也特地关照过。你跟同期生的是不一样的吧?我给你的待遇也和其他人不一样吧?你已经算半入行了,结果,你告诉我是‘不小心’对吗”他环顾了一下偌大的空间,“普通人可能不理解我们的创作的价值和其中的心血,你也不理解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你重新考虑一下要跟谁学习四年,以及将来从事什么行业。” 敬嘉年像当头被打了一闷棍似的,不敢置信地望着程翥。 反倒是姜念非常了解程翥的脾气,这时候倒是出来解围:“好了、好了,的确不是值钱的作品,而且只是试作,和我构想中差距有点大,不是很满意,的确也就没有正式展出。所以才放在这里没管,也没个警示标识,也是我考虑不周全……他是小孩子才不懂;……” 程翥打断她,眼睛却仍然盯着敬嘉年说:“我看他是太懂了。他很清楚这个是什么价值,毕竟他叔叔就是一个艺术品拍卖行的大老板。” 敬嘉年一下被戳中了痛处叫起来:“说我的错就是我的错,你说他做什么?我叔叔是个商人,我就也是吗?” “我希望你不是。”程翥颔首,“可你要用你叔叔的钱替你闯下的祸买单,就很没有说服力。” 敬嘉年一下就闭嘴了:这是实情。他这么横着走,说到底也是靠着叔叔的钱;而叔叔如此支持他,也是看准了他的潜力长期投资,希望以后可以为自己的拍卖事业添砖加瓦。 但一路过来都横着走的小少爷哪怕在老师面前,也没吃过这种亏;更何况这位老师是程翥他涨红了脸,再也在程翥的视线下待不下去,硬赌一口气梗着脖子就闷头往外冲:“我去打工!我现在就去打工挣钱还她行了吧?!” 程翥倒是没见他这么倔的,不由得失笑:“人生地不熟的,你往哪儿打工去?” “你管我去死呢!我就站街上拉客也有人买!” 姜念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都什么事,逼得学生真站街去了,闹出去程翥还要不要当老师了?!急忙就要追,程翥又给堵得脸色不善,一把拦住她:“你个苦主倒追什么?随他去,我看看这位大少爷懂不懂得人间疾苦,真能放低身段拉到客也算他有长进了!” 徐步迭根本没闹清楚出了什么事,但这种时候也顾不得前后,“都会过去的。” 艺术区里自带的肯爷爷人满为患,三人只得挤在儿童区旁边,姜念把一个全家桶放在他们面前。 “来,吃吧。敞开吃,姐请客。” 敬嘉年郁闷不已,却又无处发作,瞥了一眼安之若素的小徐,他正隔着肯爷爷的儿童区栏杆逗在里面玩的乐乐,两人相互抛掷一块心型玩具泡沫,玩得不亦乐乎,不知道哪来那么多使不完的高兴劲儿。 生闷气的小子心想:他怎么能做到一会儿那样悲伤,一会儿又这么快活的?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他?又或者全是假的? 以他螃蟹般横行十八年畅通无阻的经历来看,这实在是太难以理解。 姜念瞧着他,抱着双臂。“怎么,不好吃?小孩子不都喜欢吃肯爷爷什么的嘛?” “谁特码是小孩子,”敬嘉年底气不足地反驳,“你能别看着我吗?搞得跟吃断头饭似的。” “那可不是吗,你明天可是要上街拉客,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大少爷以前上过街吗,哪怕派派传单的活?” 敬嘉年只有在自己上街别人递来传单时冷漠地翻白眼插着手不愿纡尊降贵破坏自己造型的经验,想想自己明天的遭遇,只能朝着鸡块上狠狠咬了一口。 “我们不派传单,”徐步迭抱着那个心型泡沫转过来,衬得他脸小了一圈,下巴红彤彤的,替敬嘉年解了围,又朝姜念笑,“师姐,我想了个主意啊,跟您商量看看行不行。” 这一声师姐叫得熨帖,配上小年轻漂亮的脸蛋和手里的红心,连姜念那种女汉子都眉开眼笑,平常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程翥门下,这会儿倒是应得爽快:“行吧,你说,我看我这两个小师弟给我怎么接客。”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仿佛是个老鸨,看看这俩小子的皮相,突然似乎眼前见到了金山银山,满心得色,有些明白为什么影视剧里的老鸨大喝一声“姑娘们出来接客了”时总是那么欢喜。 “到底关你什么事了?”敬嘉年咕哝着抱怨。“是老程看不上我,非要给我小鞋穿。” “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是你老师哎,你想想,你跟他硬沤什么钱,什么打工,他能不生气吗。你放心吧,我又不会放你一个人,肯定来帮你的。我可会赚钱了。” 姜念以过来人的模样不住点头,摆出师姐的架子,对敬嘉年恨铁不成钢地点评:“都是同龄人,你看看人家。” “操。”敬嘉年抵不过,举手投降,但他也好歹见过叔父的营销手段,“要我说,就步行街上两个大幕广告,又正对着你这里的艺术区,直接拿下来,还用派什么传单?瞬间你这里人满爆炸。” 另外两个人都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姜念:“不是我说……大少爷……还两块曲屏……一块的价格都够我开这个展的所有费用了。” “投放广告的话,那也不是你的本事啊。”徐步迭好脾气地对他说,“程老师不就是气你这个吗?如果你敬嘉年和普通人一样要靠卖体力、卖色相来挣钱,又何必辛辛苦苦学这一行?你要证明给他看啊,你可以用你从他那儿学到的东西挣钱。” 敬嘉年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你是说……” 小徐又转向姜念:“我想师姐这里肯定有石膏和硅胶固化剂之类的全套工具……” 姜念有些明白了,她笑起来:“还有烘干箱呢。” 石膏翻模,是雕塑系学生的基础功课。做些摆件对他们来说就像玩儿一样,没有丝毫难度,但关键是从设计样式开始。要符合姜念的创作主题,要精巧构思,光是草稿他们画了一个通宵,程翥故意为显示公平绝不插手,赌气似的带乐乐吃完饭就回去了,连照面都不给他们打,简直恨不得把“我在生气”四个字刻在脑门上;只剩下姜念在旁边替他们看着,突然一拍脑门醒悟过来:老程这是在让我给他带学生呢! 敬嘉年的手法十分熟稔,各项技术都很熟练,但给出创意,提出各种古灵精怪的修改意见的,反而是在一旁打下手的徐步迭。 她是行家了,一眼就看出来敬嘉年能被程翥带来见世面,还故意借着自己的由头劈头盖脸把他一顿骂挫锐气的原因,是因为这小子傲是真傲,犟是真犟,才也是真才。 相比之下,相比之下,小徐就普通一点,但她突然想起适才看见的那在雕像前面的另一个人,自己反倒觉得看不透彻,这么年轻的孩子藏拙吗?为什么呢? “小徐,你也上手做呀。” “我不行的,”徐步迭笑笑,接过她手里的活帮着打孔,上色,“他是学霸,我是学渣。” “你们才大一呢,没有定数的。” 她半晌没_fableの听到回音,以为这场对话已经结束了,自己困得不行,正打算靠倒眯一会儿,就听见一个低低的声音说:“……有的。” 她挣扎了一下,可身上突然被盖上毯子,软软的珊瑚绒很温暖,让人不想从黑甜乡中睁开眼。她迷蒙蒙地想着,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一不注意就这么丧,可是平常看上去那么乐观,这不太好,这是病,得治。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可我在这个年纪,遇到天大的事就是恋爱分手,要么就是家里人不支持,认为学艺术费钱又不赚钱,成天搞泥巴没有男人要,才导致了恋爱的失败。可后来看开了,泥巴雕的男人才是最好的,她可以让他想多帅就多帅,想要他多含情脉脉就多含情脉脉,那巨大的满足感任何一个活的男人也给不了。再说,她又不是没有见过帅哥就算帅成程翥那样又怎样呢?又不能不食五谷,不饮风露;人与人连心跳的频率也不相同。你以为是剖心掏肺的付出,也许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如白日燃蜡般的自我感动罢了。 她渐渐就平和了,淡然了,再回头去看,当年那些刻骨铭心如今都成了一层厚厚的尘埃,住地下室凿壁偷光的日子过来了,一个人去医院看病哭得昏天黑地的日子过来了,为了开个展筹资金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也过来了,原来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都会过去的。”她说出声来,突然一惊,急忙坐起身来;眼前已然一片炫然的白光天已经大亮了,而面前的工作室里空荡荡的,两个小师弟和桌上的密密麻麻熬了一晚的成品一起,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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