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齐眉双眸低垂,,嘴唇动了动,平静地吐出这样几个字:“我没能救下父亲。秦淮一带的地方失守了。”“……什么。”卿玉案耳边隆隆,卿齐眉看似温柔的眼神下隐藏着浓郁的恨意,他的声音平淡地如同春水,却叫卿玉案全身血液凝固,脑海中一片空白。容陵没有告诉过卿玉案,鞑靼族突然进犯边境,秦淮的烽火台的士兵竟无一人发觉异常,甚至连传讯的人消失了踪迹。等到后半夜,汝南侯才知道遇了袭,前线督阵作战,卿家兵应敌时,四面八方都被鞑靼族的人围拥地水泄不通。汝南侯的军营深处高地,本身占据优势,但鞑靼族不知从哪整了好几船西洋来的枪支弹药,将山上的兵完全暴露。偏偏奇怪的是,明明那一个晚上是汝南侯招待来访的封疆大吏、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参加了筵席,而卿同知给提刑按察司的骆镇抚寄去书信,商议漕粮转运之事,偏偏那夜出了事。一定有人将情报传了出去。“秦淮接连三城失守,问起罪来侯爷自戕都不为过,何况还有卿同知也有杀害朝廷命官之嫌。是不是啊,卿同知?”骆镇抚瞧向卿齐眉,目光中的戏谑早已不言而喻,仿佛是在笑着看卿齐眉的窘迫,他身后的缇骑兵更是得意洋洋。“是。”卿齐眉看着卿玉案错愕的神色,如鲠在喉。“吏部给事中潘大人上的书啊,卿同知对漕运总督心含怨怼,想从先指挥使手里调兵陷害漕运总督,结果陷害不成便倒戈相向,指派六扇门的人对萧无崖痛下杀手。”骆镇抚分析完毕后,又合上宗卷,睥睨着萧霁月说道:“行啊,卿同知,皇上的人都敢动。胆子真是大啊。可惜了卿家世代簪缨,竟窝藏着如此祸患。”怎么可能,兄长向来与人和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卿玉案顾不得自己身上穿的是嫁衣,一路跑到卿齐眉的青鬃马跟前,还没从父亲的死讯中脱离思绪,他又不甘心地问道:“当时那封信……真的是兄长所写?”卿齐眉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沉默半晌,说道:“对不起。”怎会如此。卿玉案的手无力地垂下。他转头看向骆镇抚,强忍着泪水,眼中腥红:“兄长在同知任上,缉盗贼、抚流民,荡平来犯之敌,我卿氏世代为御前左膀右臂,有屡屡战功,皇上为何不念及功劳?!”“失三城,折三万士命,谋害朝廷命官,私调兵权,这些罪责哪些不够抄家罢职?不过——”骆镇抚冷嘲热讽地笑着,旋即他又看着卿玉案,低声说道:“太子特意嘱托过要留你一条性命。”卿玉案听着如此荒谬的情面,忽然苦笑出声,最后他捂住脸,边笑边低声嚎啕起来:“好,真好。”也就剩下半年的光阴,在大婚之日又收到家父死讯,偏偏要留卿玉案一条苟延残喘的命作情面,还不如了结了他。如今父亲汝南侯已死,所有能依靠的人倒台,同知又犯命案,卿玉案也已经清出侯府,明天过后,风光无度的侯府就会变成一副空架。骆镇抚假心假意地安慰道:“若是查出和卿同知无关,还能将府邸还与你们。我们也是奉陛下之命,还请二位节哀。”是啊,这不是这群朝廷走狗最爱看到的吗?这些攀权附势的人,最希望不利己的势力倒台,管他贤还是忠,死前铆劲暗地陷害,人死后抖落一身干净。三位缇骑提着重重的梨花木箱而来,卿玉案睚眦欲裂,他化成灰也认得,那是娘亲的书,是除了他遗失的簪子后唯一的遗物。也是他期盼活在世上最后的念想。“还给我。”他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小楼,回来!”卿齐眉抓着卿玉案的腰,再看去,已是泪眼婆娑。卿齐眉按捺心绪,极力控制住卿玉案的情绪:“听我说,小楼,一切都会失而复得的。”卿玉案嚎啕着,看着那些锦衣卫缇骑将他悉心呵护的书一点点的扯碎扯烂,心也跟着碎成了千万块,再也拼凑不起。卿齐眉握着卿玉案的双肩,稳了稳语气:“兄长再见你一面,是有话对你说。”他的手抚过卿玉案的头,像是多年前那般温柔:“当时在国子监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为兄都替你出气过了。未来你在国子监不会再受苦了。”既太子能提议卿玉案去嫁入萧家,他便不会受到此间牵制。卿齐眉能做的力所能及的事,也之和卿玉案有关。卿玉案微怔,抬起头去看兄长。他顿了顿,强颜欢笑地说道:“你要好好活下去。卿家向来不是沽名钓誉、残害忠良之辈,要相信清者永远自清。是我对不起父亲,对不起你。”“为什么啊。”卿玉案垂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以后他还能再见到兄长吗?“妈的,聒噪死了。”骆镇抚最不喜欢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他搔搔头,低低地骂了一句,不屑地催促道:“卿同知,走吧?”“是。”卿齐眉强忍情绪,将头顶的乌纱帽小心翼翼地放入缇骑所端的锦盘中。按景祐朝律,凡遭弹劾或涉案之人都需引咎回避,不必入值,在专门设立的地方听候旨意处理[1]。在离开汝南侯府的前一步,卿齐眉忍不住回头望去:“不管发生什么事,小楼都是卿家的人。”而从始至终,萧霁月都立于门扉侧冷眼旁观,脸上阴晴不定,好像是在看一出戏。骆镇抚目光朝着台阶上看去,丝毫不避讳地拊掌称道:“多亏了萧指挥使的手下送的及时,果真得力啊。这份大礼我十分喜欢!哈哈哈哈——”笑声刺耳无比。“喜欢就好。”萧霁月面无表情地回答。是……他的手下送的?卿玉案难以置信地看向萧霁月。当时容兰给骆镇抚的信,原来是那天晚上兄长给萧无崖写的密谋信?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既如此,事情办完了。我们先行一步。也请二位明日回指挥使司吧。”骆镇抚挥挥袖袍,带着几个缇骑扬长而去。待几人走后,他盯着浩荡无月的长空,但眼神却没有一丝波澜起伏:“当时是你说要赐婚,不是我。”“谢玦!是不是你从一开始就想过这一天?”卿玉案再也忍不住了,他拽紧萧霁月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喊道。就像是容陵所说那样,从一开始巧妙设计的营救,到阿努娇娇传递情报,恰如其分的营救自己,到自己情根深种,再到如今境况。都是萧霁月一手造成的。为什么要趁他情深,杀他天真。“原来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如此也好。那我也不隐瞒了。”萧霁月的眸色越发深邃,嘴角勾起一抹嘲弄。汝南侯府,一股清苦的熏香弥漫。“我要让你亲自看着他们死。不是说要和我同甘共苦吗,当时六扇门和斩情楼怎么对待我的,我要让你也走一遭。”他死死捏住卿玉案的下颌,将他的头高高挑起,迫使他直视着自己:“让你也感受一下被背叛的滋味。”萧霁月猛然用力,将卿玉案推搡进了厢房里,继而扯掉他的婚服,清冷的月光映在卿玉案的肌肤上,显出几分病态的苍白,仿佛随时都能破裂的琉璃。萧霁月俯下身,咬住卿玉案的唇,舌尖探入,撬开卿玉案紧闭的牙关,侵占他口腔内每寸空间,痛意和血腥味弥漫两人的口腔。“恨我吗?”萧霁月松开了卿玉案的唇,轻轻问道。“……”卿玉案闭目不言。,脸上的苍白褪去了不少,但他并未回答,只是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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