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大人,告假了不在府上休息又要去哪。”宋观玄见药箱上折着明黄圣旨,心中暗叹高重璟也实在是小题大做。他无可奈何地退回屋内,撑着头坐在桌边,熟练地将手腕搁上药枕:“严大人在我这累了一个月,把自己都累皱了。”严回春觑了他一眼:“有些风寒,好好歇一天吧。”宋观玄叹了口气:“风寒而已不要紧的,我今天只去乾都观看看仪典后续……”他正要说下去,严回春和卫南都背过身去当做听不见,两人捣鼓药方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宋观玄被冷落在一边,将高重璟的圣旨扯出来看了眼。‘不想吃药就带他到宫里来。’一行短促有力的字上莫名其妙盖着方正印章,还加急批注。宋观玄脸上发热将东西收进怀里,显得他多不喜欢吃药似的。半晌,卫南道:“小宋大人冬天没觉得像往年那样难受是好事,说明我这回改的方子是有些作用。越发要趁此时好好修养,这风寒的药只吃两天,别犯难了。”“我……”宋观玄近来心事烦扰,不想喝药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在高重璟面前说得习惯一时没收住。严回春没由他解释,做足准备哄小孩似的:“往后天气回暖,你好好将养听话吃饭睡觉,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宋观玄对着老父亲似的严回春说不出不遵医嘱的推辞,端正道:“观玄知道。”严回春眉目稍缓,神色里有些怜惜:“若是小宋大人这次养好,往后录入医典我也好万古流芳。”宋观玄连连点头:“严大人已然是妙手回春。”话音未落,元福弓着身子进来。“小宋大人,陛下召你去重华殿呢。”闻言,屋内一阵静默。三人相互对视一番,忽然笑起来。“唉,不能直呼其名了。”卫南道。严回春赶紧捂住卫南的嘴:“你可少说点吧,一个还不够我忧心的。”宋观玄趁机起身,跟着元福往外走:“观玄知道严大人惦记,会好好吃药的。”“小宋大人。”“嗯?”“你去宫里又没将药带上。”宋观玄肩膀一僵,折回来拿起药包:“观玄知道。”他随着元福走到门口,只听见身侧轻笑。“时常听见严大人说小宋大人难劝,要是自己孩子就好了,还能打两下。”宋观玄听得心中泛起暖意,笑道:“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元福扶着宋观玄上了马车,跟着笑却不敢接话。重华殿。宋观玄拎着一串药包在偏殿找到高重璟,数日不见,屋内人换了衣袍,一切如旧。高重璟迎上来将药包接过去,牵着宋观玄的手往屋里坐下:“严回春说你不喝药,果然是的。”“就为这个召我前来?”宋观玄在召我二字上刻意停顿,面带笑意地看着他。“别的事情有什么要紧让你跑一趟。”高重璟拆开药包倒进药罐里:“我都将休沐从十日一休改为五日了,你还不舍得休息?”宋观玄看着自己的旧药罐出神:“仪典收尾总不能让常行江做,我不过是一点风寒而已,不要紧的。”高重璟伸手碰了碰他额头,稍稍松了口气,着人去熬药:“玉虚观的药再厉害,你一直靠那个硬撑也不是办法。我旨意都下了,你总不能我刚继位就抗旨吧。”宋观玄被他可怜的模样噎住,好像自己是什么和他作对的前朝重臣似的:“我歇两日就是。”高重璟松了他肩上的披风:“那就在重华殿歇。”“好。”宋观玄应着,环顾四周陈设如旧,连桌上的糕点是高重璟自己布置的,甚至也没刻意多添宫人。他忽然有些恍惚,这日子根本没什么变化。“你不喜欢有人在眼前晃,我刻意找了从前在重华殿的那两三个宫人留在你这。”高重璟见他精神尚好的样子,于是问道:“我准备将曹峤泉的事情了结,你觉得是时候吗?”“提过他了?”“嗯,尝珠也在狱中。”宋观玄想了想,往桌上一趴懒懒道:“这事和玉虚观关联着,难免会有人说你是为了我才发落阁老重臣。”事情想得他眉心作痛,忽然虚弱道:“我好像是真病了,许久不知风寒什么滋味,原来也是这样难受。”“小病小痛最缠人,喝了药睡会吧。”高重璟没好气地替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胡说道:“就是为了你又怎样,看谁还敢参你。”“别胡来,我可捞不起你当昏君。”宋观玄缓缓眨了眨眼睛:“我本来都不觉得累的,来了你这就累了。”高重璟闻言弯起嘴角,宋观玄也知道他这里最好休息,于是温声道:“我小心将庄和的事情叫人翻出来,连带曹峤泉背后结党那些事,众人自然无话可说。你好好休息,交给我来。”宋观玄凌晨才回到留园,此时重华殿内的暖意催得他昏昏欲睡,没听清高重璟说什么,只是应了声。迷蒙间似乎闻到药香。又隐约高重璟劝着他起来吃药。“严回春嘱咐的,说事最近药添了几副你心里觉得麻烦。”宋观玄困意未清,下意识躲开药碗:“我没有……”迷蒙间似乎和高重璟推拉几回,好像将苦药躲过。高重璟顾着药碗又怕宋观玄摔着,干脆喝了一口托着他下巴渡了过去。宋观玄骤然清醒,对着高重璟放大的脸,半晌才转过思绪:“陛下……我这是什么绝世奸佞还要陛下渡药。”“与我在什么位置有什么关系。”高重璟将宋观玄抱起朝床榻走去,温声道:“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宋观玄喝过药困意翻涌,沾着枕头话未说完就沉入梦中。是夜,窗户外透着成排的宫灯。宋观玄睡得极沉,梦中似乎抱着什么分外安心。宋观玄披着衣裳坐起来,低头一看怀里团着高重璟的外袍。他身上松泛许多,起身走到外间。瞧着窗外月色,像是到了亥时。灯火亮着,桌上温着药碗,唯独不见高重璟的身影。他正心中疑惑,宫道上玄色衣裳快步而来。宋观玄拢好衣裳,倚在门边迎道:“又是逃来的?”高重璟没接话,急急走上长阶后才道:“宋观玄……”宋观玄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站直身子询道:“出什么事了?”高重璟半张脸埋在屋外的夜色里,眉目之间有些肃然神色:“我从严回春府上回来……”“严回春?”宋观玄心中一紧,像是忘了许久的事情突然想起来。高重璟托着他的手臂将人往屋里带:“坐下再说,我……”宋观玄未将高重璟的话听完,心里升起一种不可挽回的感觉:“他被人害了,是不是?”高重璟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宋观玄瞬间想起严回春要查高乾药方的事情,他本以为这事已经走到死路。没想到严回春没有放弃,竟然还在细查。“我得去看看。”他心思难地平挣扎着朝门外走去,被冷风扑过后又凌乱地折回。“不行,我得找件披风,不然卫南的药就白费了。”他急急走进屋内,冲到深深浅浅的衣袍间翻找。衣挂上一片模糊,似乎有层水汽阻拦他将披风抽出来。宋观玄微微颤抖着理好衣襟,将厚重的披风胡乱盖在身上。他转身欲往门外,撞进的高重璟视线那刻,似乎整个屋内都安静下来。高重璟依旧站在门口,满脸担忧地看着他。“高重璟。”宋观玄跌跌撞撞朝高重璟走去,抓着他袖口喃喃道:“我得去见严回春。”他微微发抖,每呼吸一次都是钻心的疼痛。手腕上传来令人安心的力道,宋观玄朦胧地望向高重璟,膝盖一软几乎要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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