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个事?”“嗯?”突然被点名,陈挽不自觉挺直腰杆。“我的休息日不算多,”赵声阁很坦荡地提出异议,“你一直这样称呼我会让我以为我还在上班。”卓智轩暂且不论,十几年的时间和交情摆在那里,陈挽叫谭又明谭少,叫沈宗年沈总,叫秦兆霆秦老板,叫蒋应蒋先生。那赵声阁也没什么不同。放在之前,赵声阁愿意给陈挽一点时间缓冲和适应,但是如今,赵声阁已经意识到,陈挽是会为他妥协的。一而再再而三。那通电话算不上什么愉快的记忆,但莫名其妙因祸得福,让赵声阁占尽道理,如同获得一张底牌,在这场势均力敌的拉锯中渐占上风。不管陈挽是出于何种心理,但凡有一丁点弱点和缺口被赵声阁抓到,赵声阁就会物尽其用,绝不心慈手软。陈挽转过头看他,目光漆黑,好似心绪万千,又好似黑得什么也没有。他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压抑心中的汹涌,轻声问:“那我该怎么称呼您。”“不介意的话,叫名字就可以,”赵声阁很随意的样子,仿佛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他说,“没那么多繁文缛节。”陈挽喉咙滚了滚,短短几秒,脑子里滚过很多想法,但一切以赵声阁的心意为主,他郑重地回答:“好的。”放在从前,陈挽会顾虑很多,思考很多,觉得不够尊重,又要顾及避嫌。现在,陈挽以赵声阁的意志为最优先级原则。赵声阁,陈挽在心里默念,海市能直接叫这个名字的人很少,谭又明沈宗年他们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陈挽用十几年的毅力也走到了这一天。丰田霸道沿西环行驶,经过苛士甸道,是那条陈挽曾经载赵声阁前往鹰池走过的路。又是红灯高挂,可是沿途风景早已不同。作者有话说:港文电台今日金曲《终生美丽》赵声阁,我想去他们到餐厅比前面几辆车迟一些,但陈挽提前安排了人接待,其他人已在厢厅就坐,主位照旧空了出来,留给赵声阁的。陈挽抬步走向卓智轩那边的位置,却发现赵声阁路过了主座,走在他身后。“?”赵声阁掩唇轻咳了两声,对着主位抬了抬下巴,言简意赅:“空调。”主位正对着空调,风劲很大,赵声阁感冒刚好,不宜对风直吹。但是陈挽觉得自己旁边这个空位也很大风,索性往旁边让出一个位置:“赵先生,你坐这里吧,我坐这边。”赵声阁看他和自己调换的位置,本来是他旁边是陈挽,另一边是秦兆霆,他坐在中间。现在变成了陈挽坐在他和秦兆霆之间。“……”赵声阁没说什么,依他的话坐下了,旁边的卓智轩还跟他打了个招呼,赵声阁缓慢侧头看着他,淡淡嗯了一声。“……”卓智轩又开始觉得他很冷漠。秦兆霆离门近,经理拿了菜单进来,他递给陈挽,意思是一起看看选什么。但陈挽好像有点没意识到他的意图,接过菜单对他说了声“谢谢”便朝赵声阁那头转过去了。“……”餐厅是陈挽选的,这家菜品应该挺多赵声阁喜欢吃的,基本的菜色他都已经提前选好,也照顾了每一个客人的口味,经理拿菜单来是给各位客人单独添加。陈挽将厚重的菜单摊开在赵声阁面前:“赵先生,你想吃点什么?”赵声阁眉峰稍动,看着他,歪了下头,说:“你重新问,我告诉你。”陈挽反应片刻,转过弯来,无奈又好笑道:“这里人太多,不合适啊。”赵声阁说:“名字就是给人喊的。”“那您也得给我点时间习惯一下。”赵声阁想了想,说可以。大餐厅的菜单又厚又大一本,中文粤语英文各一遍,半竖起来差不多挡两个人的脸,谭又明在桌对面问:“你俩点好没有?”他打半天球快饿死了。赵声阁抬头说:“手机上也有,你自己看看吧。”“……”谭又明只得从沈宗年口袋里摸出手机。赵声阁看半天,千挑万选就加了道豆豉蒸鱼。其实比起花里胡哨的山珍海味,他的口味更偏普通的家常菜,大概是从小也没有太多机会吃到的缘故。陈挽看到甜点他竟然选了钵仔糕,有些奇怪道:“点错了吗?”“没有,”赵声阁看着他,说:“可能当时不知道自己喜欢。”赵声阁即便不坐主位,也是话题的中心。“汀岛地界最近不太平,谁上来还说不准,宝莉湾二期的考察要不要考虑推迟一些?”蒋应问。蒋应看起来斯斯文文,家里却是黑白通吃,耳目遍布海市。这也是谭又明今天非要赵声阁出来,说有重要的事要说,虽然宝莉湾项目他不参与运营,但谭家和沈家是注了资的,项目安全涉及多方利益。陈挽手上停下来,看向赵声阁。赵声阁说:“不考虑。”那么大一笔现金流滞在那儿杠杆会被成倍拉长,一旦资金链断裂,其他的项目也会被影响。陈挽抿了抿唇,欲言又止,蒋应说的考察他知道。海油管道工程要穿过大洋中脊,势必以周围岛屿延伸出来的大陆架做依托,汀岛是海市周围天然面积最大的岛屿,又经过九十年代的填海造陆计划,地理环境得天独厚,距海岛六十多海里,是最适合作为海油隧道造价承托的支点。但由于海底探测仪器反馈回来的地形地势环境情况复杂,方谏必须亲自带队科考船去一趟对当地洋面条件和海底环境进行检测评估,而汀岛靠近公海,岛上原生态居民多民族分布,门族派别林立,正局复杂,赵声阁也必须亲自去一趟,京官压不过地头蛇,不一次谈妥,今后的项目开展起来也会被使绊子。这其中又涉及进出口,海关世家出身的徐小姐也得出马。于是预定了下周三的行程,从海市出发。蒋应提醒赵声阁:“那你最好多带些人,多黎族这些年人口外流严重,来海市的基本都进了白鹤堂,现在洪七和邵耀宗倒了,原部下逃窜回多黎地区,警署都拿这些流匪没办法。”陈挽听到白鹤堂,嘴唇抿得更紧。“他们去年换了血,新上来的黎声辉和黎家明,”秦兆霆说,“最后鹿死谁手,不好说。”赵声阁看向沈宗年,沈宗年很轻地摇了下头,表示两边他都不熟,只道:“黎家明之前在海市得过邵耀宗不少好处。”赵声阁点点头,没有太惊讶的样子,道:“我有分寸。”他这么说,大家便不再聊这个话题,赵声阁说有数那便没什么可担忧的。只有陈挽心绪不宁。赵声阁和朋友们说完话,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怎么了?”陈挽一怔,像是没想到赵声阁能在和这么多人的聊天中注意到自己。赵声阁看他欲言又止,温沉道:“没关系,你说。”“汀岛……我能一起去么?”陈挽左思右想,实在不放心。赵声阁从一开始就不想让他碰这些,想了想说:“你想去玩岛?到时候一起去斐灵洲怎么样?我很快回来,就当团建了。”赵声阁这么讲就是不让他跟去的意思。换做以前,陈挽肯定直接就见好就收不再强求了,然后再自行跟踪,反正他办法多得是。但这一次势态严峻,他很直白地说:“我不是想去玩岛,我是想跟你们一起去汀岛。”赵声阁直直看着他,问“为什么?”陈挽忽然有些心虚,如果赵声阁知道从他回国那时候自己就跟踪过他会怎么样。所幸他这次师出有名:“我这边需要确定和估算潮汐能量的转化率和确定中转方程。”赵声阁没问出想要的答案,淡淡道:“方谏那么多学生会检测的。”陈挽眨了眨眼:“专业方向还是不一样,否则赵先生也不用多花一笔钱雇我了。”赵声阁看着他,仍旧没有松口,陈挽就说:“我可以自费。”“……”他这么胡说八道兜圈子,赵声阁竟也没有生气,平和地望着他,眼神里无端有种纵容的耐心,颇为无奈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陈挽。”陈挽直直迎上他的视线。目光已是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语言,还是想去。这一趟充满不确定性和危险。赵声阁都已经想好如何应对陈挽接下来的种种理由和措辞,可陈挽只是安静看着他,漆黑目光中是平静的无声的坚持和固执。赵声阁的心很硬,并不为此动摇。然后,他看见陈挽垂下眼,用一种很轻的、他不懂如何形容的语气说:“赵声阁。”“我想去。”平静无波的心湖忽然被丢下一个石子,涟漪以一个赵声阁不能掌控的速度无限扩大。因为种种顾忌,让陈挽叫一声赵声阁的名字难如登天,但为了达到同行的目的,他此刻这一声又叫得那么心甘情愿。陈挽本人应该并不知道,他垂下一双漂亮的眼,饱满的唇瓣轻微、缓慢地张开,叫出赵声阁名字的样子很容易让人产生一些心理和生理反应。赵声阁移开目光。陈挽一定是不知道他的癖好,否则他一定会为自己在他面前展露这副样子后悔。但是后悔也迟了,石子一旦投下湖心,就再也无法收回。彼此僵持着,饭桌上的觥筹交错和谈笑风生都被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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