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
同年储梅夫宗丞,能养生,七十而有婴儿之色。乾隆庚辰,奉使祭告岳渎,宿搜敦邮旅店。是夕,灯花散彩,倏忽变现,喷烟高二三尺。有风雾回旋。急呼家童观之,共为诧异,相戒勿动。梦群仙五六人,招至一所,上书&ldo;赤云冈&rdo;三字,呼储为云麾使者。诸仙列坐联句,有称海上神翁者首唱,曰:&ldo;莲炬今宵献瑞芝。&rdo;次至五松丈人,续曰:&ldo;群仙佳会飘吟髭。&rdo;又次,至东方青童,曰:&ldo;春风欲换杨柳枝。&rdo;旁一女仙曰:&ldo;此云麾《过凌河》句也,汝何故窃之?&rdo;相与一笑,忽灯花如爆竹声,惊而醒。
五九
蒋苕生太史序玉亭女史之诗,曰:&ldo;《离》象文明,而备位乎中;女子之有文章,盖自天定之。玉亭名慎容,姓胡,山阴人,嫁冯氏;所天非解此者,遂一旦焚弃之。然其韵语,已流播人间,有《红鹤山庄诗》行世。其女兄弟采齐、景素,亦皆能诗,俱不得志。玉亭尤郁郁,未四旬,殁矣尸其《病中》云:&ldo;惚惚魂无定,飘飘若梦中。扶行惊地软,倚卧觉头空。放眼皆疑雾,闻声似起风。那堪窗下雨,寂寞一灯红。&rdo;《窥采齐晓妆》云:&ldo;徘徊明镜漫凝神,个里伊谁解效颦?一树梨花一溪月,隔窗防有断魂人。&rdo;《女郎词》云:&ldo;相呼同伴到帘帏,偷看新来客是谁。又恐被人先瞥见,却从纨扇隙中窥。&rdo;《残梅》云:&ldo;才发疏林便褪妆,冰姿空对月昏黄。东风只顾吹零雨,那惜枝头有暗香?&rdo;采齐,名慎仪。《早起》云:&ldo;一番花信五更风,那管春宵梦未终。起傍芳丛频检点,夜来曾否损深红?&rdo;《夜眠》云:&ldo;银蟾朗彻有余光,静坐庭轩寄兴长。地僻不知更漏永,瞥惊花影过东墙。&rdo;《赠苕生》云:&ldo;沽酒每闻捐玉佩,济人时复典宫袍。&rdo;殊贴切苕生之为人。余问苕生:&ldo;玉亭貌可称其才否?&rdo;苕生乃诵其《菩萨蛮》一阕云:&ldo;人言我瘦形同鹤,朝朝揽镜浑难觉。但见指尖长,罗衣褪粉香。若能吟有异,不管腰身细。清减肯如梅,凋零亦是魁。&rdo;可想见风调,使人之意也消。
《红鹤山庄诗》,乃王菊庄孝廉为之刊行。玉亭作词谢云:&ldo;多谢诗人,深蒙才士,不憎戚末堪因倚。吴头楚尾一相逢,白云红鹤传千里。南浦悲吟,西窗闲技,居然卷附秋香里。寸心从此莫言愁,人间已有人知己。&rdo;其女思慧,嫁刘侍郎秉恬,亦才女也,《过岭》云:&ldo;半岭梅花成故旧,两肩书本是行装。&rdo;
六o
孔荭谷扶乩,有女仙,自称袁苗君,名沅,年十五,入蜀王昶宫中,给事花蕊夫人。未进御,而唐兵下蜀,苗君匿民间,被人搜得,将献之大帅,行次剑阁,投水死,年才十八。今石壁间有垂红珊瑚树者,即其稿葬所也。菊庄为题诗云:&ldo;剑阁崔巍万古存,西川宫殿总成尘。可怜殉国磨笄者,不是昭阳宠幸身!&rdo;
六一
苏州杨文叔先生,掌教吾乡敷文书院,以实学教人。余年十九,即及门焉。后宰江宁,而先生掌教钟山,又复追随绛帐。近闻其家式微,诗稿遗失,仅传《孝陵》二首,云:&ldo;鼎湖龙去上升天,弓剑埋藏四百年。金碗玉鱼无恙在,不须清泪滴铜仙。&rdo;&ldo;竖儒瞻拜旧山陵,落日平芜百感生。欲奏通天台下表,只怜才谢沈初明。&rdo;先生名绳武,康熙癸已翰林,维斗先生孙也。
六二
江宁方伯永公之子明新,字竹岩,性耽风雅。其弟亮,字铁崖,亦聪颖。在江宁时,与余交好,选胜征歌,时时不绝。后永公内用。竹岩留别诗云:&ldo;春风几度坐琼筵,玉屑霏霏细雨天。盛会忽然成往事,别情无那到尊前。挂帆江上三秋雨,写恨银灯五色笺。此后梦魂来不易,琴声重听是何年?&rdo;铁崖云:&ldo;雁唳空天气沆寥,骊歌未唱已魂消。两年师弟情何重,一别关山路正遥。海上瑶琴惊忽断,岩前丛桂怅难招。离怀此际凭谁说,只可长亭折柳条尸其师严翼祖孝廉,亦留别四首,末云:&ldo;子云笔札君卿舌,到处听人说感恩。&rdo;铁崖《游河房》云:&ldo;水深不觉渔舟过,橹动先看月影摇。&rdo;
六三
咏物诗无寄托,便是儿童猜谜。读史诗无新义,便成《廿一史弹词》;虽着议论,无隽永之味,又似史赞一派:俱非诗也。余最爱常州刘大猷《岳墓》云:&ldo;地下若逢于少保,南朝天子竟生还。&rdo;罗两峰咏《始皇》云;&ldo;焚书早种阿房火,收铁还留博浪椎。&rdo;周钦来咏《始皇》云:&ldo;蓬莱觅得长生药,眼见诸侯尽入关。&rdo;松江徐氏女咏《岳墓》云:&ldo;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rdo;皆妙。尤隽者,严海珊咏《张魏公》云:&ldo;传中功过如何序?为有南轩下笔难。&rdo;冷峭蕴藉,恐朱子在九原,亦当干笑。
海珊自负咏古为第一,余读之果然。《三垂冈》云:&ldo;英雄立马起沙陀,奈此朱梁跋扈何?赤手难扶唐社稷,连城犹拥晋山河。风云帐下奇儿在,鼓角灯前老泪多。萧瑟三垂冈下路,至今人唱《百年歌》。&rdo;
六四
桐城张药斋宗伯,三任江南学政,奖擢名流,诗尤清婉。《题三妹澄碧楼》云:&ldo;小轩近对碧波澄,隔着疏杨唤欲应。最好淡云微月夜,半帘相望读书灯。&rdo;《寄女》云:&ldo;香羹洗手调晨膳,书案分灯补旧襦。&rdo;《喜若需归里》云:&ldo;一匹绢堪怜宦况,五车书足艳归装。&rdo;余以翰林改官,公向其兄文和公作元相语曰:&ldo;韩愈可惜!&rdo;
六五
崔念陵进士《鄱阳道中》云:&ldo;班鸠呼雨两三处,毛竹编篱四五家。流水声中行半日,薰风不动晚禾花。&rdo;《折柳》云:&ldo;陌头杨柳正垂丝,泣雨含风送别离。今日儿心正飘荡,折枝休折带花枝。&rdo;崔有如此才,而以微罪褫职,漂泊江宁僧舍。当事者欲逐回籍,予力为护持,久之乃行。
六六
年家子任进士大椿,诗学选体,独《了义寺》一首,脱尽齐、梁金粉。词曰:&ldo;过坞指归林,到寺停双楫。风吹烟穗斜,入户气骚屑。境僻罕来踪,日落见残雪。不识此何人,隔竹闻僧说。&rdo;又有句云:&ldo;抱琴看月去,吹鬓爱风来。&rdo;
六七
壬申冬,阳羡诗人汪溥,落魄金陵。余小有周济,蒙赠诗云:&ldo;邂逅得蒙青眼顾,此生今已属明公。&rdo;还家后,寄其弟玉珩《图山草堂诗》来,有&ldo;屋角响松涛,晴日长疑雨&rdo;之句。又《柳絮》云:&ldo;明知绣阁多春思,故傍帘前款款飞。&rdo;
六八
竹筠女子早卒。自焚诗稿,仅传其《宫词》云:&ldo;中官宣诏按新筝,玉指轻弹别恨声。恰被东风吹散去,君王乍听未分明。&rdo;高东井题云:&ldo;丛残私字叠鸳鸯,零乱残脂尽断肠。赖是六丁收不尽,一编擎出返魂香。&rdo;
六九
同年邵叔岩太史《玉芝堂四六》一编,直逼齐、梁,诗亦高雅。掌教常州,余泊舟相访。别后寄七律四章,有句云:&ldo;兴来不觉风吹帽,坐久方知露湿衣。&rdo;《北归》云:&ldo;终朝济水随船尾,尽日淮山在眼中。&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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