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香也不看他,大步走出去,脸上似乎有几分狂态,但渐渐的沈默下来,伸手拭去泪渍,心中冷笑著想,这仇,十七年前,就已经开始报了。
古人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以此形容隐逸生活的逍遥自在,这话对花记年来说,半对,半不对。对的是住在这样鸟语花香的山巅巍峨巨堡中,闲时舞剑,品茶,赋诗,论画,调琴,吟唱的生活,确实让人心神俱醉;不对的是堡里诸人迟迟不肯褪去的温柔面具,让他往往怒不可遏,性子反而越来孤僻了。
原本他还怀疑过自己是否真的得了什麽绝症剧毒的,但在这群人的精心看护下,看著自己身子渐渐精神,渐渐打消了这份疑虑。少年原本以为花千绝还会在他眼前频繁的出现,但这段时日堡中似乎是突然多了许多需要办理事物一般,那个男人若非良辰佳节,便只有在他定时服药时,才会抽空过来看上他一眼,嘴角往往抿著那似邪气的低笑,却再没有那样慵懒不羁的仪表和前呼後拥的仪架了。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居然足足过了一年,花记年有时候依稀会记起来很多以前的事情,却往往被磨灭的只剩下零碎的回忆,往往只是一个嘴角的弧度,斑驳的笑容,以及一双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漆黑眼眸,夹杂著凋零的花海和不可捉摸的背影。他与那人相逢时未满幼学之年,到如今舞象之年,心境却已苍老了百倍千倍。他也会依稀记得他曾和那两个女子说过的话,但筛来筛去,却遗落的更加模糊。
只是依稀记得一个树阴葱绿的清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怀著一份单纯而雀跃的性情,不知天高地厚的轻轻笑著,说只有在那个人面前,他才能像一个孩子。没想到到如今,依然只有那个男人,能磨灭他所有的坚强,一点点的榨出他孩子般的无知和可笑。但这种滋味,却完全不是当年佯装嗔怒的半惊半喜,而是混合了沧桑的苦涩和漠然。
这年中秋,浮屠堡异常简便的结束了这场宴会,花记年在一旁看著,突然有些惊异於堂主中将近有一半都是他未曾见过的新面孔,尖嘴猴腮者有之,獐眉鼠目者亦有之。他越看越觉得反感,便提早告退了,第二日他独自一人拿了一把长剑,拿了一包花种,站在後院的空地上,用剑拔开一个小土坑,就撒一个种子下去,用脚随意的埋了,再踩上几脚。
那把长剑在他手上就像是一把普通的铁锹一般,姿势无辜随意的像萌动的小孩拿著小竹杆在地上比划著写字,漆黑而冷漠的眼睛被垂下来的额发半遮起来,只看的见他白皙的脸上花瓣般红润的嘴唇,配上身边花开如锦,这一刻几乎可以入画。
第二十八章
但只是一个瞬间,那把长剑就像有生命一般的飞了起来,刺向了背後,却并没有再刺下去。少年保持了一会那样回刺的姿势,但最终挽了一个剑花,收回了长剑,轻轻笑道:&ldo;来干什麽?&rdo;
那个女子还是一身侍女的长裙,并未换回奢华的繁复裙襦,她此刻只是低著头,低声说了一句:&ldo;堡主刚刚见了客人。&rdo;少年笑道:&ldo;关我何事?&rdo;
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她苍老的越快,反而越让人容易回想起她年轻时温婉的容颜,添香渐渐笑了出来:&ldo;可那客人想见你。&rdo;少年愣了一下,才轻声说道:&ldo;他不让那人见我?&rdo;
看著女子含笑颔首,花记年沈默了很久,才说:&ldo;那我就不见吧。&rdo;添香一顿,见少年转身欲走,飞快的在他後面说了一句:&ldo;是还真山庄庄主。&rdo;
花记年愣在那里,才轻声说:&ldo;我不记得和他有交谈过。&rdo;的确,他对还真山庄的印象,只是一块他滞留过的花圃,永日无法忙完的家务,一个他安慰三年了的少女,他想不通为什麽要见。添香一字一字的笑道:&ldo;也许吧。但小公子一定会想知道,他来找你干什麽。&rdo;
&ldo;我一定会想知道?&rdo;女子听到少年这样问道,默默的点了点头,似乎字斟句酌的小声说:&ldo;浮屠堡不留外客,他被拒後已经出了堡,小公子若是想要与他一见,今日日落时分,山腰流云亭……&rdo;
花记年似乎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ldo;你真有意思,要我干什麽,我就一定会去干吗?&rdo;添香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ldo;你不会听我的,但小公子自负惊才绝豔,纵是虎穴龙潭,也从未害怕过。&rdo;
她此言并未说错,花记年自小容貌出众,锦衣玉食,武功一通百通,四经通晓百史通读,怎会不自傲?即使这自傲之中也夹杂了几分软弱的自卑──就是这样一个聪颖过人,武功超绝的少年郎,再如何冷静,也有几分血气方刚的冲动,毕竟是年少轻狂。花记年也不避讳,轻笑道:&ldo;添香,你到底打什麽鬼主意?&rdo;
添香低低回道:&ldo;我怎会害你,若非这事真真对你有利,我怎会花费这个心机偷偷来告诉你。&rdo;花记年摇了摇头,毫不在乎的笑起来:&ldo;也许,你说的没错,我还真不信,这世上……&rdo;他说著,脸色一凛,面如覆冰的森然冷笑道:&ldo;能有人算计的了我。&rdo;
这一晚,夜色如墨,巨大的月亮泛著几抹悚人的淡红色。
斑驳花影中,一道瘦弱的身影从侧门匆匆走过小树林,一路上神色慌张的不停张望,正在此时,一个声音从她身後突然响起,&ldo;你去干什麽了?&rdo;
那身影猛的一顿,但很快镇静下来,伸手解开了自己的披风,露出一张苍白而憔悴的面孔,在这样昏暗的夜色中还残存了几分姣美,她低声笑道:&ldo;不知堡主大驾,有失远迎。&rdo;
花千绝在她身後背著双手,含笑打量著她,良久,这才问道:&ldo;记年呢,你把他带到哪里了?&rdo;
添香嘴唇微微颤抖著,脸颊慢慢侧向一边,看著天上惨红色的月亮,低笑著说:&ldo;我不知道你原来有这种癖好,时不时要来偷窥几眼自己的儿子。如何,看到他不在房间里了,你可是心急如焚?&rdo;
花千绝微微蹙眉,淡淡的叹了一句:&ldo;我原以为你懂进退,识大体,不该做的,不能做的,便不会做,不敢做。却不知我还是高估你了。你这……歹毒的女人。&rdo;他说到最後这一句,闪电般的伸出手来,牢牢扼住添香的脖子,低声威胁道:&ldo;我再问你一句,你把他带到哪里了?&rdo;
添香一个劲的冷笑,双颊涨的通红,却什麽都不肯说,男子的手更是像铁钳一般越勒越紧,到後来添香从嗓子深处嘶声笑了一句:&ldo;你……你还不出来吗?&rdo;花千绝面上带笑,低声说:&ldo;他不是不肯出来,他是不肯救你。我早就应该想明白的,既然是祸害,就不该留著……最近忧心烦事多如晨星,我也不缺你这一个给我找乐子的人……&rdo;
男子方说到这里,却不料树影後藏著的人却动了起来,在夜里那一身孤寒的白衣柔滑得像悠悠月色,少年一只手犹豫的拉住了男子的,低声问了一句:&ldo;不杀她……好吗?&rdo;男子一愣,手里的劲也随之松了几分,添香越发的笑的欢畅,却带著几分痴迷和溺爱的温柔眼光盯著少年不住打量,嘴中吐出的话却字字如针,扎的人心口发疼,她笑道:&ldo;记年,你可记得十多年前,就在这附近,这片小树林中,他就这样,像此刻他对我这样,狠狠的掐住你的喉咙,他快要掐死你了,是我,是你的添香姐姐,跪在他面前,求他饶了你的性命……&rdo;
男子勃然怒道:&ldo;你这狠毒的人……&rdo;他说著,手上发力,正要扭断添香的脖子,可少年拉住他的手也同时紧了几分。&ldo;不要杀她。&rdo;花记年看著男子说道,脸色并不十分好看,显然想起了那段争执。
&ldo;不要杀他?&rdo;花千绝听到少年这样问,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他侧头想了想,才低笑著问道:&ldo;记年,你究竟是在求我,还是在命令我?&rdo;
花记年脸色一僵,索性放开了手,冷声说:&ldo;随你。反正我的命令你不会听,求你你也不会答应。&rdo;男子见少年微有怒容,犹豫了一下,居然真的放了手,沈默了一会才说:&ldo;你若是好好跟我说……我未必不会答应。&rdo;他说完,眼角扫了一眼倒在地上喘息不止的女人。添香看著男人,自顾自的笑了几声,笑声渐渐嘶哑的难以辨认,然後挣扎著站起来,踉跄走远。
见那女人声音消失在视线尽头,花千绝这才上前几步,用力抓著花记年的肩膀,一字一字的问道:&ldo;你最好老实告诉我,你今日究竟去见谁了?你们谈了什麽?&rdo;
少年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愿意把事情全盘托出。男子打量著他,一个一个猜测道:&ldo;我想想,你还能去见谁,那个穿绿衣服的小鬼?那个还真山庄的小姑娘?都不是吗……你还见过谁,还有谁会来找你……&rdo;花千绝说到这里,面色突然凝住了,冷然喝道:&ldo;是沈频真?&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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