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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第1页）

荣府内，赖大添派人丁上夜，将两处厅院都关了，一应出入人等皆走西边小角门，日落时便命关了仪门，不放人出入。园中前后东西角门亦皆关锁，只留王夫人大房之后常系他姐妹出入之门，东边通薛姨妈的角门，这两门因在里院，不必关锁。里面鸳鸯和玉钏儿也将上房关了，自领丫鬟婆子下房去歇。每日林之孝家的带领十来个老婆子上夜，穿堂内又添了许多小厮打更，已安插得十分妥当。

一日清晓，宝钗春困已醒，搴帷下榻，微觉轻寒。及启户视之，见院中土润苔青，原来五更时落了几点微雨。于是唤起湘云等人来，一面梳洗。湘云因说两腮作痒，恐又犯了桃花癣，因问宝钗要些蔷薇硝擦。宝钗道：&ldo;前日剩的都给了琴妹妹了。&rdo;因说：&ldo;颦儿配了许多，我正要要他些来，因今年竟没发痒就忘了。&rdo;因命莺儿去取些来。莺儿应了才去时，蕊官便说：&ldo;我和你去，顺便瞧瞧藕官。&rdo;说着径同莺儿出了蘅芜院。

二人你言我语，一面行走一面说笑，不觉到了柳叶渚。顺着柳堤走来，因见叶才点碧，丝若垂金，莺儿便笑道：&ldo;你会拿这柳条子编东西不会?&rdo;

蕊官笑道：&ldo;编什么东西?&rdo;莺儿道：&ldo;什么编不得?玩的使的都可。等我摘些下来，带着这叶子编一个花篮，掐了各色花儿放在里头，才是好玩呢。&rdo;

说着且不去取硝，只伸手采了许多嫩条命蕊官拿着，他却一行走一行编花篮。

随路见花便采一二枝，编出一个玲珑过梁的篮子。枝上自有本来翠叶满布，将花放上，却也别致有趣。喜得蕊官笑说：&ldo;好姐姐，给了我罢。&rdo;莺儿道：&ldo;这一个送咱们林姑娘，回来咱们再多采些，编几个大家玩。&rdo;说着来至潇湘馆中。黛玉也正晨妆，见了这篮子，便笑说：&ldo;这个新鲜花篮是谁编的?&rdo;

莺儿说：&ldo;我编的，送给姑娘玩的。&rdo;黛玉接了，笑道：&ldo;怪道人人赞你的手巧，这玩意儿却也别致。&rdo;一面瞧了，一面便叫紫鹃挂在那里。莺儿又问候薛姨妈，方和黛玉要硝。黛玉忙命紫鹃去包了一包，递给莺儿。黛玉又说道：&ldo;我好了，今日要出去逛逛。你回去说给姐姐，不用过来问候妈妈，也不敢劳他过来。我梳了头，和妈妈都往那里去吃饭，大家热闹些。&rdo;

莺儿答应了出来，便到紫鹃房中找蕊官。只见蕊官却与藕官二人正说得高兴，不能相舍，莺儿便笑说：&ldo;姑娘也去呢，藕官先同去等着不好吗?&rdo;

紫鹃听见如此说，便也说道：&ldo;这话倒很是。他这里淘气的可厌。&rdo;一面说，一面便将黛玉的匙箸用了一块洋巾包了交给藕官，道：&ldo;你先带了这个去，也算一趟差了。&rdo;藕官接了，笑嘻嘻同他二人出来，一径顺着柳堤走来。莺儿便又采些柳条，索性坐在山石上编起来，又命蕊官先送了硝去再来。他二人只顾爱看他编，那里舍得去?莺儿只管催，说：&ldo;你们再不去，我就不编了。&rdo;藕官便说：&ldo;同你去了，再快回来。&rdo;二人方去了。

这里莺儿正编，只见何妈的女儿春燕走来，笑问：&ldo;姐姐编什么呢?&rdo;

正说着，蕊官藕官也到了，春燕便向藕官道：&ldo;前日你到底烧了什么纸?叫我姨妈看见了，要告你没告成，倒被宝玉赖了他好些不是，气得他一五一十告诉我妈。你们在外头二三年了，积了些什么仇恨，如今还不解开?&rdo;藕官冷笑道：&ldo;有什么仇恨?他们不知足，反怨我们。在外头这两年，不知赚了我们多少东西，你说说可有的没的?&rdo;春燕也笑道：&ldo;他是我的姨妈，也不好向着外人反说他的。怨不得宝玉说：&lso;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儿来，再老了，更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rso;这话虽是混账话，想起来真不错。别人不知道，只说我妈和姨妈他老姐儿两个，如今越老了越把钱看的真了。先是老姐儿两个在家抱怨没个差使进益，幸亏有了这园子，把我挑进来。可巧把我分到怡红院，家里省了我一个人的费用不算外，每月还有四五百钱的馀剩，这也还说不够。后来老姐儿两个都派到梨香院去照看他们，藕官认了我姨妈，芳官认了我妈，这几年着实宽绰了。如今挪进来，也算撂开手了，还只无厌，你说可笑不可笑?接着我妈和芳官又吵了一场，又要给宝玉吹汤，讨个没趣儿。幸亏园里的人多，没人记的清楚谁是谁的亲故，要有人记得，我们一家子叫人家看着什么意思呢。你这会子又跑了来弄这个，这一带地方上的东西都是我姑妈管着。他一得了这地，每日起早睡晚自己辛苦了还不算，每日逼着我们来照看，生怕有人遭塌，‐‐我又怕误了我的差使。如今我们进来了，老姑嫂两个照看得谨谨慎慎，一根草也不许人乱动。你还掐这些好花儿，又折他的嫩树枝子，他们即刻就来，你看他们抱怨。&rdo;莺儿道：&ldo;别人折掐使不得，独我使得。自从分了地基之后，各房里每日皆有分例的不用算，单算花草玩意儿：谁管什么，每日谁就把各房里姑娘丫头戴的，必要各色送些折枝去，另有插瓶的。惟有我们姑娘说了：&lso;一概不用送，等要什么再和你要。&rso;究竟总没要过一次。我今便掐些，他们也不好意思说的。&rdo;

一言未了，他姑妈果然拄了拐杖走来，莺儿春燕等忙让坐。那婆子见采了许多嫩柳，又见藕官等采了许多鲜花，心里便不受用，看着莺儿编弄，又不好说什么。便说春燕道：&ldo;我叫你来照看照看，你就贪着玩不去了。倘或叫起你来，你又说我使你了，拿我作隐身草儿，你来乐!&rdo;春燕道：&ldo;你老人家又使我，又怕，这会子反说我，难道把我劈八瓣子不成?&rdo;莺儿笑道：&ldo;姑妈，你别信小燕儿的话。这都是他摘下来，烦我给他编，我撵他，他不去。&rdo;

春燕笑道：&ldo;你可少玩儿!你只顾玩，他老人家就认真的。&rdo;那婆子本是愚夯之辈，兼之年迈昏眊，惟利是命，一概情面不管。正心疼肝断，无计可施，听莺儿如此说，便倚老卖老，拿起拄杖向春燕身上击了几下，骂道：&ldo;小蹄子!我说着你，你还和我强嘴儿呢。你妈恨的牙痒痒，要撕你的肉吃呢，你还和我梆子似的!&rdo;打得春燕又愧又急，因哭道：&ldo;莺儿姐姐玩话，你就认真打我!我妈为什么恨我?又没烧糊了洗脸水，有什么不是?&rdo;莺儿本是玩话，忽见婆子认真动了气，忙上前拉住，笑道：&ldo;我才是玩话，你老人家打他，这不是臊我了吗?&rdo;那婆子道：&ldo;姑娘你别管我们的事。难道为姑娘在这里，不许我们管孩子不成?&rdo;莺儿听这般蠢话，便赌气红了脸，撒了手，冷笑道：&ldo;你要管，那一刻管不得?偏我说了一句玩话，就管他了?‐‐我看你管去!&rdo;说着便坐下，仍编柳篮子。

偏又春燕的娘出来找他，喊道：&ldo;你不来舀水，在那里做什么?&rdo;那婆子便接声儿道：&ldo;你来瞧瞧!你女孩儿连我也不服了，在这里排揎我呢。&rdo;那婆子一面走过来，说：&ldo;姑奶奶又怎么了?我们丫头眼里没娘罢了，连姑妈也没了不成?&rdo;莺儿见他娘来了，只得又说原故。他姑娘那里容人说话?便将石上的花柳与他娘瞧，道：&ldo;你瞧瞧，你女孩儿这么大孩子顽的。他领着人遭塌我，我怎么说人?&rdo;他娘也正为芳官之气未平，又恨春燕不遂他的心，便走上来打了个耳刮子，骂道：&ldo;小娼妇，你能上了几年台盘，你也跟着那起轻薄浪小妇学!怎么就管不得你们了?干的我管不得，你是我自己生出来的，难道也不敢管你不成?既是你们这起蹄子到得去的地方我到不去，你就死在那里伺候，又跑出来浪汉子!&rdo;一面又抓起那柳条子来，直送到他脸上，问道：&ldo;这叫做什么?这编的是你娘的什么?&rdo;莺儿忙道：&ldo;那是我编的，你别指桑骂槐的。&rdo;那婆子深妒袭人晴雯一干人，早知道凡房中大些的丫鬟，都比他们有些体统权势。凡见了这一干人，心中有又畏又让，未免又气又恨，亦且迁怒于众;复又看见了藕官，又是他姐姐的冤家：四处凑成一股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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