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悦刚正,但有人比他更不晓得迂回。陆舟只觉身边有人倏地站起身,他捞了一手只来得及触碰到一片衣角,便看见宋徽欠身道:“臣觉得此事不妥。为臣之事,为国为民。若连天子都不能为其察判冤情,便没人能听到他们的话了。”
而方才仿若睡着的慕容燕,蓦地睁开了眼。
宋徽这一番话,站在百姓的立场之上,确是十分恳切。然而若是慕容燕听来,怕是有几分逾距了。
果不其然,只见慕容燕动了动身子,嗤笑道:“若是朕不听,还怕他们吃了朕不成。”
病态之体,威仪犹在。只消一眼,陆舟便已看出慕容燕动了怒。
前任户部尚书沈愈虽是忠贞不阿,但晓得看天子的脸色。然而宋徽拜师于他,却只将固执学了个十成十。
陆舟眼睁睁看着宋徽垂手一拜,连忙攥紧了他的衣袖,将其拉回座位,自己起身顶着慕容燕不悦的目光,道:“陛下说得是,有些话不听也罢。”
慕容燕便轻轻一讪,将主事权再次交到了慕容熙的手上。随后这个深谙中庸之道的太子,下达的命令便是拨下几道赈银,安抚那些在冤假错案中受到伤害的百姓,并让钟悦与景行一齐监督。
众人匆匆散去,宋徽一路冷着脸,沉默不言的出了宫,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陆舟。
陆舟倒也不在意,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被甩远了,才微扬声音道:“我帮你解围,你就这样对我啊?”
他不言语还好,话音一处宋徽便憋着一肚的火,回身甩袖道:“解围?怕是借着机会把你心里话说出口罢了!”
陆舟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有些话不听也罢。”宋徽模仿着陆舟的话,而后冷哼一声道:“陆泊潜,你是不是也忘了,你自己也曾是这些说不出话的一员?”
陆舟的过去,宋徽虽说不上如数家珍,但多少也知晓一些。
他的父亲曾是远在边陲之城兰州的一个州府,数十年前还是前朝晋的天下,本是声望财富加身的官爵之家,却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州府的陆夫人曾以血泪递交冤情,但皆如石沉大海,最终郁郁而终。
直到慕容燕的铁骑踏破晋朝的大门,陆舟才得以重见天日,甚至站在当初站不到的高度。
陆舟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所以,你觉得只有你才是一腔孤勇,满朝都是遮眼蒙耳的庸臣?真是好一个众人皆醉我独醒。”
宋徽喘着气,浅笑了两声:“我乃一界庸人,但入朝为官,尚且知君应以民意为天,若强行摁压,教人口不能言,腿不能行,双目不得视,百姓何谈归顺,江山何谈安平。”
陆舟:“可你看看,这满目江山皆是被蒙眼遮耳之人。”
时运如此,轮换谈何易。
陆舟似是无奈,又似是说不清的疲惫:“你以为皇帝不懂吗?他只是不愿意懂。也只有你这样傻的人,才会直挺挺得去撞它的刀尖。”
宋徽回身望了陆舟一眼,心下冷静了片刻,缓缓道:“我不知旁人是如何想的,但南浔考取功名,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尽赴圣继绝学,开天下盛平。不知所谓又如何?文死谏,武死战,这是我等为官者的宿命。”
陆舟:“粉身碎骨也不怕?”
“不怕。”
两人之间隔得太远,陆舟看不清宋徽的神情,四下无人,索性几步来到送回身边,虚虚地拥住宋徽的腰侧,在他耳边沉声道:“傻南浔。”
宋徽下意识想要挣脱陆舟,却在抬眸间看见了陆舟眼底的一片红,动作便蓦地一顿。
只听得陆舟如喟叹般的声音响起:“可我会心疼。”
古今数百年,忠渝之士皆不问得失。可那诸多人晓得的道理,偏偏无一人去流传出去。
你若想要喊得出声音,必须要站得稳身体。你若想要批评指点四周的风景,首先要爬上屋顶。[注]
……
谢澄从宫里出来至大理寺时,谢璋正在屋里一面煨着热茶,一面等他。
景行奉慕容熙的命,也与钟悦一齐来到了大理寺,处理王舒之死后续的事。
等几人推开大理寺的大门,就见谢璋正端着一杯茶给身边的一个女子递过去,听到动静回身正撞进景行的视线里,又连忙扭过身去。
女子一身朴素的靛灰色布衣,鬓间插了一把手工钗,花纹刻得粗糙得很,但看得出来主人十分爱惜。她的身边跟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小娃娃,头顶上扎着冲天揪,分外可爱。
可女子的眼眶似乎是因为过多流泪,十分红肿,连日来的奔波,面容上除了疲惫与困苦,便只剩下微不可见的希望。
几个下朝归来的视线一瞬间落到谢璋的身上,后者轻咳一声,起身道:“这是王舒的妻女,刚到临安,我便做主将她带到大理寺了。”
王夫人看见三个身着官服的人迎面而来,也不知向谁行礼,索性跪重重磕了几个头,方才轻声问道:“各位大人,请问王舒在哪里?”
原来她眼中还未熄灭的希望,来源于王舒。
钟悦与谢澄皆是无言,一片沉默中,只听得景行冷淡的声音道:“死了,你既来临安,就肯定知道。”
她当然知道,但她心中某处微弱的声音告诉她,兴许是假的呢?兴许一睁眼,王舒就在田间看着她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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