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路边被魏芷兰叫停,停在一户,二层建在路边的小房子前。 顺着建在边上的石梯下去,沿着小河的岸堤上方才是一楼。 许是石梯经常有人走动,周围并没有什么杂草,看着还算干净。 夏怀雁和季青也跟着魏芷兰下了石梯,探头望去院子里的地面裂了两米长半公分宽的缝,裂缝间长了茂密的杂草。 护栏上还有不知名的鸟类禽类的排泄物,门前结了一大片的蜘蛛网,小蜘蛛却不见了踪影。 院子前的镂空木门,早就被侵蚀了。 轻轻一推,门就松松垮垮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摔了半边去。 离开前种在角落盆栽里的花苗也早不见了踪影,一些塑料花盆变色泛白干裂,堆积着不知被哪儿吹过来的干枯落叶,颓靡得像是没有一点生机。 “都成这样了,”魏芷兰转头对夏怀雁和季青也说,“不过比我想得要好。” 几乎是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院前被热烈的阳光照得一览无余。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明明破败的景象就在眼前,魏芷兰的眼里却多了几分生气,和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十九岁生下夏怀雁的她,即使到现在,也才四十出头的年纪。 如果没有遇见夏席诚,她的生活不一定会比现在更好,但一定不会比现在更差,但因为有夏怀雁,她虽然懊悔过,但更多的是向前看。 不管怎么样,她现在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好,我要去收拾了。”魏芷兰笑,“屋子里大概没有能坐的地方呢,你们两个先回车子里吧,外头太阳毒,再晒一会儿小心中暑了。” “妈,我来帮你。” 夏怀雁正准备跟着魏芷兰进屋,想到季青也还站在这儿,他又停下了脚步,“先生去车里休息一会儿,然后就赶紧回去吧,回到家也要傍晚了。” “我帮你,快一些。” 夏怀雁听到他的回答,就看见季青也环视了一圈院子,随后将身上的衬衫挽到了小臂处。 他走到门口的水龙头边上,捡起盘在地上有些年头而变硬变脆的水管。 水龙头太久没用,先是咕咕地发出了沉闷声响,而后才涌出一道黄色的锈水。 水流在粗糙的石子水泥地上扩散开来,天气太热,冷水一浇,落了谁的地面就滋滋地冒着细小的泡。 季青也抬头看他,“太阳这么大,不要在外面站着,你进屋帮妈收拾房子,我把院子清理一下再去帮你们。” “不用先生帮忙,这里我可以的,怎么说我干活还是挺麻利的。” 主要是,夏怀雁想象不到季青也挽着袖子干这种杂活的样子。 无论是他的长相还是打扮,都与这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您快回去吧,等回家让孙姨给您做顿好的,中午不是没怎么吃吗?” “也不差这一会儿。”季青也说,“进屋去吧。” “啊,这……谢谢先生。” 夏怀雁本来不想麻烦对方的,但季青也都这么说了,他还是接受了男人的好意。 确实,季青也要能帮忙的话,自己和妈妈都能轻松很多,但是季青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突然干起粗活来,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夏怀雁不再推辞,正准备进屋去帮忙,那个妈字还没有喊出口,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等等。 刚才季青也叫魏芷兰「妈」? 不会是自己听错了吧? 应该是自己听错了吧? 但他没有勇气回头向季青也求证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万一真的是自己听错了那怎么办? 季青也直到早上还是用「阿姨」或者「你的母亲」来指代魏芷兰的,怎么到了下午称呼就变成了妈妈了。 妈妈也很奇怪,明明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一觉起来对季青也的态度就变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季青也喊出的妈,夏怀雁却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厉害。 室内阴凉,许是刚从烈日下突然转移到室内的原因。 也或许是因为房子太久没有人住了,所以说起话来还带着轻微回响。 这里的摆设和布局,还同自己刚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倒在桌旁的凳子四脚朝天,地上还有一个落满了灰的破碎瓷碗底。 和四处散落的白色陶瓷碎片。 阴凉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尘湿冷的味道,让鼻子感到不适。 夏怀雁把周围的窗户都打开通风,看见母亲从二楼下来,她的声音愉快,“在楼上找到了扫帚和畚斗,不太好了,但勉强能用,还有一条抹布。” “雁雁来擦窗户吧,妈妈把地扫一扫。” “好。” 夏怀雁进到屋子里第一个回想起的印象就是当年被夏席诚从家里拖走的场景。 因为找不到母亲所以自己怎么也不想离开这里,被拖走的时候打翻了椅子和桌上的碗。 当时碗里还有一口汤,他还没有喝完。 不知道母亲回到这里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当时自己被夏席诚带走的时候,她又在哪里了呢? 夏怀雁很想问母亲一些问题,却觉得自己不应该提起来,至少在当下,自己不应该说这些话。 夏怀雁去院子的水龙头下把抹布洗干净,出去时季青也已经把院子里的草拔了大半。 落在地面上的水很快被蒸发,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男人正弯着腰,精瘦的小臂将草连根拔起,白色的皮肤下凸起的青色血管在阳光的照射下尤为明显。 汗已经沾湿了他后背的白色衬衫。 他今天陪着自己来,还是穿着正装呢。 季青也明明已经想好了今天要陪着自己回家的,甚至夏怀雁都觉得,留下来帮忙干活也在季青也的今日行程了。 可夏怀雁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已经都这么打算好了,干嘛还穿得这么正式。 穿着正装干活,可能是季青也天下独一份了。 夏怀雁没有叫他,还是速战速决,这样季青也也能早点回去休息。 正这样想着,石梯上不知有谁下来了,拿着锄头一步一响,等到了院子门口,那人往里头望了望,惊奇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这儿的?” 来的人是一个阿婆,夏怀雁见着有些眼熟,应该是要对河对岸的农田里干活去的,这条石梯是他们去河对岸的必经之路。 夏怀雁一时叫不上来,季青也倒是直起了身,回头望了过来,正要开口,魏芷兰听到声响,从屋子里出来了。 “哟,这不是阿芷吗,”那人紧跟着踏进了院子里,拉着魏芷兰上上下下地瞧,“这些年都去哪儿了这是,瘦了不少。” “周姨?” 魏芷兰有些不确定,但没真的表现出来什么,笑,“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是没有变。” “哎哟,怎么没有变,”她说着,哈哈笑了起来,“老了,腿脚都不利索了。” 她明目张胆地打量了一眼夏怀雁,上前一步拉住了夏怀雁的手,夸张问道,“哟,这是雁雁吧?都长这么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俊。” “是啊,”魏芷兰笑,又对夏怀雁说,“雁雁,叫婆婆。” “婆婆好。” “好好好,真乖。” 说完这个,她的目光又扫向了还在干活的季青也,小声问魏芷兰,“那孩子看着不像我们这边的人啊?” “城里来的,是我们雁雁的朋友,这不麻烦人家了。” “城里来的啊,我就说不像呢,那你们门前空地里停的车,也是他的了?” 魏芷兰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你们这刚回来还要处理杂物,怎么样等会儿到我那喝点水?” “好啊,一会儿一定去,您去忙吧,我这边也收拾着干净些,改天请您过来做客。” “成,那我就先走了。” 于是又提着锄头下了河边的石梯去。 “我们这里就是这样的,多张嘴多句闲话,”魏芷兰笑着对季青也道,“可别介意。” 季青也将手里的草扔到一边去,说,“不会。” “……” 夏怀雁觉得季青也比自己还要更快地适应这里的人和事,自己太不擅长处理这些陌生的事物了。 魏芷兰进了屋去,叫上了夏怀雁。 “走吧,雁雁,得快点把活干完了。” 这里本来就是家里老一辈的房子,前几年她带着夏怀雁过来住,现在回来肯定是有人知道的。 肯定,也少不了一些闲言碎语,不过她不在乎。 比起过往的日子,现在的空气清新多了也自由多了。 她一直都是一个叛逆的人,即使生了孩子,也不例外。 几人交替着忙活,终于在五点之前把房子大致整理了一下。 院子里的野草被季青也拔得一根不剩,趁太阳落山之前,魏芷兰给院子里重新浇了一遍水。 家里的东西大部分都还能用,就是锅不太好使了,烧柴的锅具锈了一个洞,不能用了。 正发愁着,季青也倒是从车后备箱里拿出一个电煮锅,不仅有锅,还有被子之类的零碎用品。 万幸的是,交了电费以后,家里还能有电可以用。 “你怎么想到的?”夏怀雁拉着他说悄悄话,“我都没考虑到这些。” “想知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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