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好不容易维持住了表情管理,继续他平日里那一套温文的假笑,望着酒博士的眼睛说:“无妨,先来点贵店的好酒吧。”酒博士险些被明远那张太过文雅俊秀的笑脸勾了魂去,呆看了半晌,才傻乎乎地点头:“好!……客官您先看下水牌。”“我悄悄地叫个‘闲汉’进来,贵店不介意吧!”明远继续假笑。“闲汉”专指在酒楼内外跑腿的人。他们见到酒店里有富家子弟们驾到,就会来桌前作揖打招呼,接一些客人们安排的使唤杂活,去代客跑腿买点东西,或者是去叫个陪酒唱曲的小娘子之类4。不是所有的酒楼都接受外来的“闲汉”入内,有些酒楼正店会明言不允许外人进店。长庆楼便是其中之一,酒博士马上摇头要开口劝阻。史尚皱眉:“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叫两个‘闲汉’来也不让。你这长庆楼,该不会想要改名叫‘饿肚楼’吧!”明远也是这种感觉:就算是“饥饿营销”,也不是真的要让客人饿晕啊。于是他轻抿着嘴,对那酒博士微微一笑,小声说:“我们悄悄的,不让黄厨知道。”那酒博士瞬间看呆了,然后魂不守舍地点头:“好……好,郎君请……自便!”说着转身就走,撞到另一间桌子。史尚“哈”的一声笑起来,转脸看向向华:“以后遇上那些不讲情面的店家,你就让咱家明郎君出面。”向华扁了扁嘴,伸手摸了摸肚子,转过脸望着明远:“饿”明远赶紧唤了“闲汉”进来,先给向华叫了两个他最喜欢的酸馅儿包子垫垫,然后又叫了几样下酒的咸酸果子。他便与史尚一起看水牌。“郎君,他家的茶食中,‘黄雀酢’5是最有名的。”史尚悄悄地告诉明远。明远:这……难以接受啊!酢是指腌制的食品。黄雀酢,就是将黄雀收拾干净之后,加各种佐料码味,盛在罐中,等到腌出卤,将卤子倒掉,再加酒浸泡,长期保存,便是这长庆楼黄厨的招牌名菜了。明远确实是有心想要试试这道名菜,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一道“黄雀酢”,至少要将好几十只活生生的黄雀齐齐变成“盘中餐”,他顿时觉得有点人。“不,不要‘黄雀酢’,其它都行。史尚,你捡你爱吃的点,今天本就是为了请你。”明远不再看水牌,将点菜这种“艰巨”的任务交给大管家。史尚随意点了几样酒楼常见的大众菜,酒博士一一记下,当即去传菜,临去之前再三道歉,说是灶火刚热,恐怕会慢一点。而明远他们也确实等了好久,中间明远不得已,又为向华点了两个酸馅儿包子,才没让这个伴当饿坏。他见到早先那名酒博士异常尴尬地在一旁候着,便伸手将人招来,问:“我们点的那几道菜,都是黄厨亲自烹饪的吗?”如果这黄仙事必躬亲,这长庆楼出菜如此之慢就情有可原了。然而酒博士却摇摇头:“不……不全是……”“也有其他帮厨。但是帮厨都只听黄仙的,黄仙还歇着,他们就也不动手。”至此,明远恍然大悟。原来是一整个团伙,完全控制了长庆楼的厨房。他想了想,又问那酒博士:“你在长庆楼有些年头了吧?有没有从黄仙手中学来一两样手艺?若是能学到,以后养家糊口应当也不难吧!”这酒博士顿时涨红了脸,将头摇得像拨浪鼓。“郎君高看小人了。小人时常去后厨帮忙,这一年多来,就只学会了切葱6。”明远:……原来这“长庆楼”的后厨,已经将“分工”发挥到了极致,以至于术业有专攻,洗菜的只会洗菜,切葱的只会切葱。百万贯明远听说黄厨是怎样控制长庆楼后厨之后,想了想,又问那酒博士。“厨下都是你们黄厨带来的人吗?”酒博士没想到明远会打听这个,愣了愣,才摸着后脑说:“以前……以前不是。但黄仙来了之后陆续走了,有回乡的,也有到别家去做工的。现在,要么是黄仙自己带来的,要么是他来了之后新雇的。”明远与史尚对视一眼。也就是说,这位姓黄的名厨,来到长庆楼之后,把厨房里的老人都赶走,然后又扶植起一批新人,将厨房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这时长庆楼自酿的酒已经送上来。酒是低度黄酒,温过送上来,酒香醇厚,盛在小瓷盏中,明远低头看去,见酒浆呈现琥珀色,并不浑浊,酒色清亮。饮少许,明远只觉那酒浆柔润至极,似乎无形无质,顺着自己的咽喉滑入胃中,胸口随即涌起一阵暖意。“酒是好酒!”明远赞道。酒博士马上面露得意,在一旁为明远柔声解说:“这是我们长庆楼的佳酿,名字很好听,叫‘瑶光’。”“名字也是好名字。”明远评价,同时在心里补充一句:虽然没什么特色。他在遇仙正店喝过玉液酒,在丰乐楼喝过羊羔酒……现在在长庆楼喝起这“瑶光酒”,便着实没有什么特别惊艳的感觉。品酒的时候,厨房那边终于往外出菜了。虽然没有点最有名的那道“黄雀酢”,但是送上来的其他菜肴都还不错。从开胃羹汤到炖煮煎炒,除了食材新鲜之外,火候精准,刀功精妙,盘中几乎每一件食物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明远与史尚都纷纷赞好,而向华吃得连头都不抬。“看起来,这位黄厨,确实有些本事。”明远给出了自己的评价。的确,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黄厨想要把控住长庆楼的厨房,从而拿捏住的长庆楼的东家,自己本身的业务技能显然需要很过硬。明远心想:如果他是一名汴京城中的寻常食客,可能会很乐于品尝到黄厨烹饪出的食物……对了,如果能不总是“挨饿”就更好了。“郎君!”忽听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开口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郎,姿色中上。她头戴绢花,穿着一身俗艳绮丽的衣裙,领口开得颇低,怀中抱着一枚琵琶。虽然已过立秋,“秋老虎”威力尚在,汴京城中依旧颇为暑热。这名女郎额上脸上的脂粉受到汗水影响,显得有些斑驳。她却丝毫不觉,尽力摆出最为妩媚动人的笑容,上来就直接坐在明远身边,挤了挤,向明远抛出一个媚眼,尽管那眼中的疲色一览无遗。明远:原来又是一个文艺界的打工人啊!“你来做什么?”一旁的酒博士厉声训斥:“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博士莫赶,莫赶……”女郎吓了一大跳:“刚刚见到有个‘闲汉’进出,奴便以为这长庆楼新改了规矩。”明远在一旁已经听明白了。这名女郎,应该是个不请自来的歌妓。汴京的大小酒楼里,店外进来讨生计的闲人原本颇为常见。有些是年轻耐看的小郎君,见到穿戴周正些的客人,便会主动上前斟酒倒茶,也会唱点小曲,甚至还会给客人送上一点水果、香袋之类的小礼物。这种人被成为“厮波”。另有抱着琵琶等乐器的歌妓,也会主动跑来客人桌前唱曲。通常客人会送点小钱,算作酬劳。这些女性则被称为“客”1。但很明显,长庆楼原本是严禁这些“外来人口”进入长庆楼的,一来为了彰显酒楼的清高,二来也为免影响生意。谁曾想,今天明远一来,就随口先叫了个“闲汉”,坏了这规矩,其他人见状就跟着进来了。年轻的“客”女郎似乎很怕这名酒博士,抱着琵琶就要走。明远却闲闲地开了口:“博士,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小娘子既然已经坐在我着身边了。我便听她唱一曲,一曲便好,这应该无妨吧?”酒博士见到明远坚持,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冲那歌妓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唱快走,然后便转身离开,去传菜的地方守着。歌妓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手挥五弦,琵琶发出一段叮叮咚咚的旋律。向华还从来没有近距离见过这样的美人,瞬间看呆了。歌妓抿嘴一笑,又将身体往明远那边稍微挤了挤。明远丝毫不露行迹,往史尚那个方向挪了挪,视线避开那名歌妓的衣领。歌妓各种场面见得多了,如此便知明远对她全然没有其它意思,竟然真的是要正正经经地听她唱一曲而已。女郎心里感激,左手一紧,右手连拨,随着琵琶声流淌而出,这歌妓曼声唱道:“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这是范仲淹的名篇《苏幕遮怀旧》。明远在陕西时就听人传唱过。听着歌妓唱得歌喉婉转,忍不住也跟着轻声相和,“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这怎么回事?”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从长庆楼深处响起。“铮”的一声,歌妓的琵琶声从中断绝。女郎煞白着一张脸站起身。另一边,酒博士在拼命冲女郎使眼色,示意她赶紧离开。酒博士身后,一个身高七尺,膀大腰圆的年轻汉子正瞪着眼望着他们这边。这大汉穿着一件麻布圆领袍,袍子上依稀可见一片油渍。他手里还拿着一柄木制的锅铲,举得高高的,似乎随时要往空中挥动。大汉身边,站着一个穿着道袍的男人,大袖飘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的两边袖子上有用绳子束起的痕迹,显然是做事时需要束袖,现在则将袖子放下来。但他周身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油渍,甚至不带什么烟火气。女郎认得此人,连忙躬身道:“黄仙人……”明远与史尚对视一眼:原来这位就是汴京城中有名的厨子“黄仙”。明远更是想:愣是给自己拗出个“仙子”人设出来,这个黄厨……有些头脑啊!只是未免太不尽人情,不让这些倚仗着酒楼生意的升斗小民讨口饭吃。“还不快滚!”旁边大汉脸上的肥肉似乎都在因为怒气而跳动。歌妓似乎是在长庆楼的积威之下,早已顺从无比,抱着琵琶,转身就跑。明远开口:“且等一下。”他转向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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