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想着言惊蛰在马桶上坐了半天才出来,恢复情绪是一方面,在一条腿不能着地受力的情况下,既要提好裤子冲好马桶,又要撑稳身体,费劲挪动是另一方面。段从的烟早就抽完了,听到卫生间门响,过去将他扶回床上。相识二十多年的默契不是白给的,两人对于刚才的尴尬,一致选择了忽视,谁也没有说什么。段从将言惊蛰在床上安置好,直接喊了大夫来确认情况,了解后续的治疗安排。听到“在医院住两天”时,言惊蛰没忍住开口打断:“可以不住吗?”段从的目光与医生护士一同望向他。“我家里还有小孩子,”言惊蛰想到言树苗还一个人在家,心里直揪得慌,“没大人不行。”今天还是他生日。“家里没别的大人了?”跟随护士接话,“你现在也没法照顾小孩吧?”“建议住院也是为了方便观察。”大夫解释,“你的情况回家修养也可以,今天还是别折腾了,明天感觉确实没什么问题再出院。但是该注意的得注意,多卧床少活动,定期回来检查。”言惊蛰还想再说什么,段从将话题接了过去,开始询问医院有没有现成的轮椅拐杖能用,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这是让他服从安排的意思。医生护士们离开后,言惊蛰想想,拿过手机给姐夫打电话。段从去租了轮椅回来,就看到他怔怔地坐在床头,耷拉着眼皮很轻地叹气。“疼?”段从问。“嗯?还好。”言惊蛰忙摇摇头,看他弄回来的东西,心底有种复杂的温暖,“谢谢你。”段从没说话,沉默着将轮椅调整好,抬起手腕看看时间。“你有事就去忙吧,”言惊蛰注意到他的动作,赶紧说,“麻烦你了今天。”如果这会儿离开,不论从情分上还是本分上,段从都没有任何问题。他真的不想再过多涉入言惊蛰的生活。可看言惊蛰反倒是客气到极点,一副巴不得他立马离开的模样,段从又有种微妙的不悦。“你自己可以?”他问言惊蛰。“我没事,有了轮椅就很方便了。”言惊蛰说。“你儿子呢?”段从又问,“再找个同事去帮你照顾?”后面那半句话,搁在这个语境与他们之间,是十分不合理的。尽管段从的表情毫无起伏,语气也极为平稳。言惊蛰又想起他刚进病房时看到宁望的反应,从胸腔连带着喉咙口,都不受控制地想要收缩。“没,”他感觉自己这会儿出声说话都有些发黏,清了清嗓子,“本来想找我姐夫去帮着看一下,刚打个电话,他说他今天没时间……”言惊蛰没有姐姐,这个姐夫是从哪儿论的,稍微一琢磨就能猜出来。段从的神色突然又冰冷几分,言惊蛰也意识到这一点,心底那点儿冒泡的幻想,顿时恢复平静。“对不起。”他囫囵着将话题终止,低头在手机上漫无目的地划拉,“我再给言树苗打个电话,今天是他生日。”病房里安静了片刻,几秒钟后,言惊蛰听到一声兼具着无奈与烦躁的叹息:“密码。”“你家的。”段从说。言惊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抬头愕然地看着他。言惊蛰压根儿没换新房子的密码。韩野粗枝大叶,没想到告诉他怎么改,他不会弄,也没想着去改。毕竟是以帮人“看房子”的名义搬进来的,说到底甚至不算真正的租房,那种借住在别人家的心理作用太过强烈,让言惊蛰总有一种不好意思擅动别人东西的感觉。段从知道他连门锁密码都没换,有些古怪地扫了他一眼。言惊蛰没在意,光顾着激动虽然让段从去帮自己接小孩,实在是有些无耻,可这会儿他也实在顾不得那么多。段从先回家开了辆车,再熟门熟路地回到自己的旧房子,一路上无语极了,不懂自己在干什么,连剖析的心情都没有。摁密码的“滴滴”声过于连贯,他还没调整好面对小孩儿适当的表情,开门的同时,言树苗就从阳台“噔噔噔”地跑过来,激动地喊:“爸爸!”这个称呼对于段从来说,这辈子都没打算拥有。乍一听实在陌生又别扭,想想这是言惊蛰现在的身份,他眉梢微挑,没什么表情地看向言树苗。言树苗跑到半截就发现喊错人了,站在家门口的不是爸爸。他脚步一顿,刚想害怕,认出段从后,很快就感到了委屈。他瘪着嘴一边憋眼泪,一边朝段从走,带着哭腔小声打招呼:“叔叔好。我爸爸呢?”段从不知道是不是他自身的问题,每次见到这个小孩儿,他的心情都不太一样。在老家头回见到言树苗,呆头呆脑却懂礼貌的小模样还挺讨喜;知道是言惊蛰的儿子后,尤其在医院那一面,小孩子是可怜的,他看着只觉得烦躁;现在听他喊着“爸爸”跑过来,又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总之就是怎么都不想去喜欢。他明白小孩子是无辜的,可“言惊蛰的儿子”这个事实对他而言,能够去联想的东西太多,无法不感到讽刺。“叔叔,”言树苗见段从不说话,伸手拽拽他的裤子,又问一遍,“我爸爸呢?”天气热了,言树苗在家只穿着短袖短裤,像他爸爸一样不爱好好穿鞋,左右脚的拖鞋拧拧巴巴地反套在脚上。段从扫见他胳膊上还没淡去的大片烫痕,伸手意思性地碰了下言树苗的脸:“在医院,我带你去找他。”言树苗本来还能憋住哭,一听这句,眼泪珠登时开了闸。“爸爸怎么了?他也烫到手了吗?”他自己抬胳膊抹眼泪,小孩子哭起来没重心,本能地朝段从腿上靠。段从望着他哭一会儿,在心里叹口气,熟练地从玄关柜子里拿出抽纸,蹲下来给他擦擦脸。“没怎么,不小心撞到了腿。等会儿你见到他不要哭,开心一点,这样他才能好得快。”他哭得肚子一抽一抽的,段从抬抬嘴角笑了下,“嗯?”言树苗立马点点头,自己憋着哭,继续一抽一抽地转身朝卧室走:“叔叔我,我去穿裤子。”段从起身在屋里转了转,言惊蛰搬来住一阵子了,这里的布置跟先前却并没有太大区别,除了多出很多小孩子的物件儿,基本什么都没添。他看到沙发上散落的几本故事书,旧得纸页都起卷儿,拿起来翻翻,倒是看得出很爱惜,封面上还有用橡皮擦过的痕迹。阳台的伸缩晾衣杆上挂着洗完的衣服,一大半都是童装,言惊蛰的衣服只有那么零星的几件。内裤袜子都挂在靠里的那端,段从瞅见两条陈旧的成年男士内裤,裆底的布料搓洗太多次,都快薄透了。他停顿两秒,若无其事地让自己看向身旁的凳子。这把凳子之前没在阳台。同样多出来的还有窗台上几张画纸、用到只剩笔头的彩色铅笔,和一块小得可怜的橡皮头。凳面上凹陷下去两个小小的坑,段从弯腰用指尖一探,还带着温度。“叔叔,我可以带水杯吗?”言树苗忙叨叨地跑出来问,“我想给爸爸泡豆奶粉,喝了有营养。”“可以。”段从回头问他,“你今天一直在阳台呆着?”“嗯!”言树苗点点头,赶紧小跑去厨房拿自己的水杯接水,“窗户能看到下面,爸爸回来我就能看见他了。”段从望着他垫脚够净水器的小小背影,回头捏起画纸,看出上面稚嫩凌乱的笔触,画的是大手牵小手的一对熊猫父子。他搓搓纸边,没再说话。言树苗像是要出门郊游,不仅泡了一壶豆奶粉,还专门收拾了个小包,把那几本旧故事书搁进去,还有牙刷、纸巾,和一瓶宝宝霜。又去冰箱里拿了一个大橘子,然后他蹲在电视柜前犹豫一会儿,将里面的三小袋薯片掏出来分别看看口味,选了一包也塞包里。“这是做什么?”段从挺有意思地看着他忙活,忍俊不禁。“叔叔,”言树苗正好也要喊他,拉着段从的胳膊指指晾衣架,“帮我拿一下爸爸的内裤。”段从抬头朝那两条内裤又瞅一眼,没表现出什么,帮他取下一条浅色的。触手的布料柔软到了陈旧的地步,段从连着衣架一起递给言树苗,重新问:“带给你爸爸?”言树苗把内裤铺在沙发上,想叠起来,应该是不会,折了几折干脆直接团成个球,也直接朝包里一丢,“嗯,”他还很认真地点点头,“上次我住医院里,爸爸都给我收拾了。”段从想告诉他你爸爸只在医院住一晚,这些东西还用不到。想想,他还是没开口。带言树苗下地库开车时,他在电梯里垂眼望着这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有模有样地挎着小水壶背着小包,头顶还有一撮睡翘起来的聪明毛,像个小小冒险家。懂事的小孩儿确实讨人喜欢。如果不是言惊蛰的就好了。言树苗可不知道这叔叔在想什么,他看着段从的车有些露怯,爬上副驾驶就抱着水壶小心翼翼坐好,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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