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过去了,时间如水飞逝,就在前两天,他和黑鸦亲手移栽了那些幼嫩的丁香小苗,至于能存活下多少,还是个未解之谜。
“先生,外面有人找。”
房门敲响,阿加佩的思绪被迫从丁香上脱离,他抬起头,看见赫蒂站在那里。
“有人找?”他望了望窗外,蓝天白云一览无遗,是海港最常见不过的晴天,“是认识的人吗?”
赫蒂摇摇头,阿加佩叹了口气,将羽毛笔在墨水瓶里蘸润,熟练且有气无力地拖长了声音:“黑鸦不在家他和人有约可能要到晚上才能回来或者晚上也回不来,我今天工作很忙没有时间招待客人十分抱歉——”
管家太太做了个鬼脸,下去传达主人的意见了。
“真是没完没了……”阿加佩疲惫地咕哝了一声,揉了揉额头,继续聚精会神地比对字迹。神父到了老眼昏花的年纪,羊皮纸上的内容已经不大看得清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信件,都是由阿加佩代笔的。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繁冗的活计,谁都无法想象一个教区的传教士究竟要不厌其烦地应对多少信徒,费心和多少资助人、地区长官维护关系。出于一种必须用工作打发时间,历练自己的需求,阿加佩接下了神父的委托,然而这段时日,前来打扰的人实在是太多,他的工作也不得不向后推迟。
希望今天能安安静静地过去,好叫我不用在油灯下奋笔疾书,阿加佩头疼地想,要是那样的话,黑鸦一定又会坐在外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了。
就在昨天,阿加佩为了弥补之前欠下的进度,早早挑亮了油灯,到了睡觉的时间,黑鸦来敲过一次门,“您怎么还不熄灯,大人?”他轻声问。
“你先去睡吧,”阿加佩将一堆信封叠在一起,“我还有一会儿呢。”
他没有注意到,这话很像夫妻间的嘱咐。黑鸦眼含笑意,他安静地看了一阵子,便默不作声地退到黑暗中去了。
阿加佩以为他是去睡了,并没有在意太多,等到他将眼前的委托都处理得差不多时,瓶里的墨水下去一截,灯油都快烧光了。之前专心写信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放下笔,直起腰,阿加佩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僵在了座位上。
“大人?”门口忽然传来轻轻的问话声,阿加佩抬头一瞧,黑鸦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毯子,“腰疼吗?披上会好一些。”
阿加佩顿觉意外:“你怎么起来了,我吵醒你了?”
“没有,”黑鸦轻描淡写地说,“我没睡。”
“你没睡?”阿加佩瞪着他,“现在是什么时间了,你没睡?”
黑鸦笑了笑,故意将他的质问曲解成普通的提问:“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会呢,我没睡,可您睡个懒觉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走过来,将毯子裹在阿加佩肩头,“刚才就想送过来,但是看您那么专心,就没有打搅您。”
“所以你一直等在外面……”
黑鸦避而不答,说:“墨水沾在手肘上了,您要去洗洗吗?”
“啊……啊?”晚睡令阿加佩思绪混沌,十分容易被带跑,他急忙抬起胳膊肘,“是沾上了一点,能洗个澡最好的,不过这么晚了……”
“热水已经烧好了,”黑鸦的掌心垫在阿加佩腰后,妥帖地撑着他,“我带您去?”
阿加佩糊里糊涂,腰酸背痛地靠着黑鸦,由他领着自己去泡了个热腾腾的澡,等到第二天一觉睡醒,方才反应过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本能地想要斥责黑鸦,回绝这种没有来由的好意,可是这要怎么开口呢?说你不该大晚上不睡觉?黑鸦为自己做了无懈可击的辩解,主人没睡,仆人自然也不该先睡。
说你不用对我这么好?黑鸦的神情于温柔中带着点狡猾,他予以回击:忠诚是仆人的本分,我也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而已,大人。
说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一个仆从?黑鸦笑得更开心了,那我就是单纯为了报恩,他说。
阿加佩向来不善于和人争辩,更不用说对手是海上的千眼乌鸦了,他只好再不提起这件事。
想到这里,阿加佩更愁了。
长时间的停顿,墨水已然在笔尖凝固成了半软的胶体,他在废稿纸上将残墨撇干净,门口又传来敲击声。
“又怎么了?”阿加佩看过去,“人还没走?”
赫蒂低声说:“先生,来的人说,他知道黑鸦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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