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黎鸢的微博很好找。甚至不用搜索,一点开热搜,顶上的词条就是:孔黎鸢元旦打卡顶着这个空荡荡的id和主页,她点进词条,里面是粉丝发的安利,还有几条热门微博,是粉丝直拍,怼着孔黎鸢精致漂亮的脸。视频很乱,粉丝哭的也有,激动的也有。但孔黎鸢很温柔,也很漂亮。付汀梨在现场已经看过,她点进孔黎鸢的微博,发现孔黎鸢已经发布打卡微博。照片是粉丝们的背影和广告牌的合照。没有孔黎鸢自己。是因为她没有及时把照片发给孔黎鸢吗?还是因为……孔黎鸢本就不打算在微博发照片呢?付汀梨终究还是没想到到底是为什么。饮料分泌出睡意,她迷迷糊糊地,也没想起来要把自己手里的照片发到谁手里。头一歪,就这么睡着了。意识下沉之前,有些恍惚地看到被扔在垃圾桶里的空易拉罐,又不自觉地想:竟然什么事都在今天赶上了。看来,这个节确实过得挺好的。今年真的会顺顺利利吗?她陷入睡眠,却不知道:一个生产日期为1月1日的易拉罐,终于被盖上戳,无声逃离被加速的生产线。它独吞两张照片,独揽三分钟的烟花,私藏一个仅关注1人的微博账号,在冬日拼命燃烧,构建了一场燎原烈火。仅她和她可见。「漂亮朋友」那场下在1月1日的大雪完全消融,在上海也确实罕见,惹得剧组连着赶着拍了几天的雪景。导演却还是不怎么满意,看微信大群里的后续安排,剧中有一个需要暴风雪的大剧情,光凭上海这点雪是做不到的。人工造景试了几次又觉得不够真实,美术组和外联制片正焦头烂额,急着找这部分剧情的外景拍摄场地。付汀梨的职责很明确,在现场就包揽有关雕塑部分的拍摄道具摆放、特写指导;每天收工之后就整理成文档给闻英秀汇报,每周抽空去一次闻英秀的工作室汇报,有些事情还是得当面说。今天碰见工作室人手忙,便帮着闻英秀的一个学生打了半天纸浆。学生是个好奇心重的,见她耐着性子免费帮忙。忙完擦擦手,过来问,“听老师说你加州艺术学院雕塑专业的?这么好的学校?怎么回国还到剧组干个打杂的活?”付汀梨很坦诚地答,“我家破产了,我妈负债,我被迫断供。暂时没找到其他工作,只能先干着。”学生静了十几秒,干巴巴地笑笑,“哦哦是这样,我说呢,你一听我说就懂了,一下把我想要的纸浆打出来,打得比我描述的感觉还好……怎么,怎么跑去……干电影了哈哈哈”纯艺路难走,雕塑更靠名气和人脉。没有行业大佬带着,没有资金供着,前期很难起步。最关键两个条件,付汀梨都不具备。一来她刚回国,根本不认识国内的行业大佬,就算之前那几个志同道合的合伙人,也跟她因为撤资的事情闹翻;二来,她也没资金,没有单干的条件。刚刚是打杂,现在变成“干电影”。付汀梨笑了笑,问,“我这也算干电影?”“怎么不算?”闻英秀的声音从身后飘来,瞥那学生一眼,“等电影拍出来,片尾名单都得加上你的名字。”这倒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付汀梨愣了几秒,“我?还加上我的名字?”学生见闻英秀一来,喊了声闻老师,就笑嘻嘻地凑上去,“闻老师,这位付学姐刚刚帮我好些忙,人怪好,你得给她多加几分。”又凑过来给她眨眨眼,“我之前去你们学校交换过,所以喊声学姐没错吧?”付汀梨没想到还有这层联系,弯了弯眼,“没错。”学生笑了笑,又拍拍付汀梨的肩,跟闻英秀贫嘴几句就又去忙了。付汀梨刚打了半天纸浆,没顾得上戴围裙,这会裤子和外套上都蹭了不少灰屑,有些灰头土脸,却不显得脏。她就这样坦坦荡荡地站着,还笑盈盈地迎着闻英秀的目光。任谁看了那双眼,都觉得她畅快坦诚。闻英秀瞥她一眼,“以后别干这些没用的杂活,给你发工资的又不是我,更不是我那个爱攒人干活的学生。”付汀梨说,声音柔软清亮,“我知道,没关系的闻老师,就顺手一个忙而已,看见就帮了。”她向来如此,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别人揣摩她的好心背后是不是别有所图,也不太想去在意。如果连这种事都要放心上去,像烤串似的烤个来回,仔仔细细思量利弊,那不敢去帮忙不想去帮忙的事情也只会越来越多。付汀梨发誓自己不能变成这样。就算家里破产负债,她落魄到住廉价出租屋,再也触不及昂贵梦想。也要守住这样坦然的心思,让发生在她身上的改变尽量延缓一些。闻英秀“嗯”了一声,过一会,像是才想起之前那个问题似的,皱了下眉,提高音量,“当然要加你的名字,好歹是个现场雕塑指导。”顿了一会,又好似在强调,“虽然是加在我名字后面就是了。”-从工作室出来,又是那条美术街。不知是不是因为新年刚过,人们都攒着汲取的节日温情,争分夺秒,迈入更紧凑的生存节奏。这里便冷清下去,像是一场艺术电影放映结束,只剩下晦暗中微弱的光在摇晃。付汀梨最近喜欢上这里,每次过来工作室都得驻足一会。很简单的原因,这里和出租屋的对比很强烈,却又没有高楼大厦般会将人吞噬的不可控力。是她能与艺术纠缠的最简单途径。最关键,是免费的。于是,她又遇见了她的新朋友。还是背着上次那个双肩包,这次戴了一个软塌塌的暖蓝色渔夫帽,像只可可爱爱的小企鹅。拿着笔记本,好像是在记些什么和可爱的人再相遇,让付汀梨都变得轻快。她悄悄走过去,垫起脚,拍了拍人的肩。等人往右看。她就往左冒出头,笑眯眯地问,“你好呀~”新朋友便慢吞吞地往左看,“你……你好。”她又转到右边,看被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你在记什么?”新朋友不嫌她烦,又耐心地转到右边,“记,记展览日期。”付汀梨觉得有趣,又往左边钻,结果被新朋友一下拎住衣领,像被锁喉。“你现在还没去看嘛”她说了一半的卡在喉咙里。新朋友“呵呵”地笑,然后松开,替她整理衣领,“抓到了!”她被松开,猛地弯腰咳嗽几声。冬天对她不友好,被衣领扯到喉咙,冷风一灌,她又咳得厉害。咳嗽连着肺,甚至好像扯着一根若隐若现的线,让她有些疼。新朋友愣住,以为自己干了什么坏事,慌乱地拍了拍她的背,“你……你怎么了?”她捂住胸口,直起腰,连连摆手,“没事,就是冬天太冷,被风一吹就咳嗽,老毛病。”“那得去治。”新朋友语重心长,好像她才是一个不听话的小朋友。付汀梨弯着眼笑,“好。”又转移话题,“所以你怎么一直在这里记日期,这几天都没去看过吗?”新朋友被她成功带跑,想了一会,看一眼她,低一下头,声音有点委屈,“因为,必须,必须有监护人,才能进去。但她们,都要工作,我白天也得工作,不能,不能耽误事。”付汀梨明白了她的意思。大多数唐氏综合征患者都有着智力滞后的特点,为了合理管控,部分公共场所都要求需要监护人陪同。但她也知道,“监护人”这个说法并非那么死板,不是要求户口本上的“监护人”,而是一个足以承担起看管责任的大人。她看着新朋友委屈的表情,思忖了一会,问,“你叫什么名字?”新朋友抬头,对她过分跳跃的话题感到有些迷茫,“我?我……我叫杜丽。”“很好听的名字啊。”付汀梨笑。“那你呢?”“我叫付汀梨。”“付……汀……梨……”杜丽重复,表情看起来好像有些疑惑。付汀梨想了一下,便拿起她的笔记本,又拿起她的笔,在上面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给她看。杜丽等了一会,没看到付汀梨写完,便主动凑过去。结果只看到“付汀梨”三个字,笔记本就一下被眼前这个漂亮温和的人阖上。她看到付汀梨笑着,“等回去再看好了。”然后抱着胳膊,缩了缩脖子,“今天好冷,你什么时候回去?”杜丽过了好一会反应过来,“我……马上就要回去了,要……要和其他,朋友,一起聚餐。”付汀梨嘱咐,“回去小心哦。”杜丽点头,抱着笔记本,像是抱着珍重礼物似的。然后看着付汀梨在冷风中连着咳嗽了几下,看付汀梨回头朝她挥挥手,脸色苍白,却弯着眼睛笑。笨拙地想:下次见面,要问这个朋友,愿不愿意带她去看展览。这个朋友看起来,很漂亮。漂亮的人都是好人,应该会答应她吧?等付汀梨走了,一辆黑色的大车开到街边。杜丽缩着肩,钻进车里。车后座已经坐着一个人,是她的妹妹,也是她们“雨伞巴士”的负责人,一个没有生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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