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忠低下头,恭敬地应了一声:&ldo;喏。&rdo;
许侍郎是许太后的胞兄,本是工部侍郎。今年,工部尚书忽然大病,提出致仕。而许侍郎因为检修静寄山庄有功,被吏部举荐,晋升为工部尚书。
楚正则如今只是听政,尚未亲政。六部的人员变动,主要还是四大辅臣商议。今天,楚正则就在太清殿听他们你来我往,打了一整日的机锋。
辅臣中的三位,同时也是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的长官。
辅臣之首薛老丞相,也是中书令,负责起草诏令;第三大辅臣许老太爷是门下令,负责封驳审议;第四大辅臣赵尚书令,则负责执行。
除此之外,第二大辅臣中山王是他的叔祖父,行劝谏之职,不参政事。
四大辅臣之中,本以薛家为首。但薛老丞相年迈,致仕近在眼前。赵尚书令虽有实干,但威望不够,所以明哲保身,不肯露出丝毫倾向。
薛老丞相有让权之意,太皇太后也不再垂帘听政。但中山王与许门下令交好,许门下令,也即太后之父,隐隐有成为四大辅臣之首,把控朝政的趋势。
工部尚书一职,就是他们重要的一步。
但这一步,楚正则必须要让他们走。
除此之外,还有后宫四妃九嫔的人选……
楚正则将视线移到食盒上,揉了揉疲惫的眉眼:&ldo;北殿摆膳了吗?&rdo;
德忠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一面端上莲子百合粥,一面答道:&ldo;陛下放心。薛姑娘午时去了琼珠殿练筝,在琼珠殿用的膳,没有晚。&rdo;
楚正则淡漠疲乏的眉眼微舒,他用瓷勺缓缓地搅着粥,微微一笑:&ldo;回来了吗?&rdo;
&ldo;还没回来。&rdo;德忠回道:&ldo;薛姑娘素来勤奋,又担心搅扰您,提前跟奴才说了会晚些回来。&rdo;
楚正则搅粥手一顿,抬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蝉翼纱窗染上的绯色正在渐渐淡去,随之攀上来的,是昏昏夜色,将那火烧一般的余晖挤占得几乎只剩下天际一线,像是眨眼就要被墨色吞噬。
廊上的灯火,早比天光更耀眼。
薛玉润怕黑。
他松开手,瓷勺撞在碗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楚正则站起身来:&ldo;朕出去走走。&rdo;
第11章
用过晚膳,赵滢先回了荷风院,而薛玉润又练了一个时辰,赶在太皇太后入睡前鸣金收兵。
她走出琼珠殿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不知从哪儿飘来隐约的笛声,如泣如诉。
薛玉润环顾四周,不由打了个寒颤。她有点儿怕黑,白日里令人望而欣喜的浓荫绿柳,在浓郁的夜色之中显得分外的诡谲幽暗,就好像……
&ldo;我好像看到那棵树背后藏了个人,她的头发在飘‐‐喔,是柳枝啊。&rdo;薛玉润的声音起初很轻,等宫侍提灯一照,她大松一口气。
灯火壮了胆,她的好奇心又占据了上风:&ldo;珑缠,你说,我如果现在去僻静处晃悠一圈,会不会也能遇到什么画中仙、花下魂呀?&rdo;
珑缠走在她的软轿旁,哭笑不得地道:&ldo;姑娘,这又是哪本话本子看来的?&rdo;
说到这个,薛玉润就来了兴致:&ldo;长离居士的《相思骨》。旁人都爱写些佳人相思成疾、香消玉损的故事。长离居士不一样了,他写的是檀郞为心上人萧娘而亡,不愿饮下孟婆汤转世投胎,宁愿受油烹火烤之苦,当个见不得光的鬼,也要留在萧娘身边护她周全。&rdo;
这可比那些才子抱得佳人归、坐拥美妾的故事不知有意思到哪儿去了,珑缠微微睁大了眼睛:&ldo;那他们最后相认团圆了吗?&rdo;
薛玉润幽幽地叹了口气:&ldo;我也不知道,我才看到第一册快结尾的地方,刚到檀郞化鬼、萧娘立誓,余下的话本子都收在先生那儿呢。还是竹里馆的珍本,买都买不着了。&rdo;
那一套五本的《相思骨》,就是薛玉润贴在墙上的&ldo;兵家必争之地&rdo;。
珑缠沉默片刻,感同身受地道:&ldo;难怪您今儿差点练到连晚膳都不想吃。&rdo;
&ldo;那是。先生好不容易松口,我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rdo;薛玉润靠在步辇的椅背上,脸上是势在必得的神色:&ldo;竹里馆的第二册珍本里,据说还画了化鬼的檀郞呢。&rdo;
&ldo;书里说,从前的萧娘是&lso;桃叶眉尖易得愁&rso;,而檀郞&lso;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rso;……&rdo;薛玉润对看过的第一册了如指掌,她正打算对珑缠好好讲述一下檀郞和萧娘感天动地的故事,却瞥眼瞧见远处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她话音一顿。
烛火昏暗飘摇,少年在泼墨似的夜色里朦胧得不甚真切。只觉得他踏月而来时,肃肃如松下风。走近了些,借一抹月色清辉,终于瞧见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迎着幽扬的笛声,真如画中仙、花下魂一般,&ldo;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rdo;。
&ldo;檀郞……&rdo;薛玉润神思微恍,下意识地低声喃喃。
少年如画的眉眼微微蹙起,声音带着与热夜不符的寒意:&ldo;唤谁呢?&rdo;
这冷冰冰的声音瞬时将薛玉润唤回了神。
&ldo;陛下怎么来了?&rdo;步辇止步,薛玉润半跳下步辇,在少年面前福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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