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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第1页）

在阵阵狂笑声里，赵庆平领到了&ldo;配给&rdo;来的女人，运气相当不错，这女人年轻而且模样不丑。

夜深了，冷风从门窗的缝隙漫涌而来。棚顶上的破席子在风中呼哒哒地响着，不时掀开夜空的一角。群星眨动着惊恐的眼睛，俯瞰人间的一切。一颗暗淡的流星倏急地划破天幕，消失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ldo;有人要死了，&rdo;女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ldo;啥？&rdo;男人翻了下身，手掌仍贪恋地摩挲她的前胸。

女人特别的想说话，嘀咕道：&ldo;地上一个人，天上一颗星，人死了，星星也就落了。&rdo;

第三十二章（6）

&ldo;死人？哪天不死……&rdo;赵庆平将女人搂得更紧，转眼又睡去。

秋夜漆黑漆黑，宛如砚台上饱蘸的浓汁，秋风扑在门窗上响得凄惋，远远近近仿佛有无数抽泣。女人内心一派凛然，她仔细辨听悲怆的秋声，却不知这哭声来自何方，她的神经绷紧了，不觉偎紧了男人。她的后背是模糊的呓语，男人终于翻身醒来，问：&ldo;你叫啥名字？&rdo;

&ldo;玉秀。&rdo;

&ldo;嗯，难听。我媳妇叫凤芝。&rdo;

叫做玉秀的女人是跟着赵庆平来到他的工棚。在此以前，她被&ldo;配给&rdo;过两次了，人也变得麻木。乍一听赵庆平说起媳妇两个字，她竟然愣住了，随后眼泪扑簌簌地滚落。真是难以置信，心中竟升起一团柔情，泪滴啊，不知道你的明天是不是厄运？不管是不是厄运，反正已经砸在头顶上了。茫茫前路，谁知道还会遭遇什么？

赵庆平领走玉秀之前，去劳务系登记。劳务系是吃人的地方，矿工称之为&ldo;老虎系&rdo;。门口挂块牌子，上面写道：闲人免进。赵庆平踌躇了一下子，还是走了进去。管事的是个满洲人，他坐在桌旁，终于停下手里的笔，拿眼神反复瞄玉秀，看得她心里发毛。这时走廊里有皮鞋攮攮的声音，踏着地板大咧咧地进来，来者头戴黄呢子军帽，扯着衣领直嚷嚷：&ldo;刚升井，憋得不透气。&rdo;

桌边的人动也没动，呢子军帽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乐了：&ldo;他妈的，见了女人就傻啊？&rdo;

桌子后头的人放下帐簿，边记录边说：&ldo;去你妈的，我缺过女人吗？&rdo;

&ldo;呵呵，可不是，你兜里的绵羊票急得直蹦啊，是不是？&rdo;

&ldo;咋的？东山的日本娘们儿，一张绵羊就砸一炮。&rdo;

黄军帽掏出了烟卷儿，扔过去：&ldo;整天下洞啊，可别累着。&rdo;

另一位自顾自点着烟，吸了一大口，满脸陶醉：&ldo;下完大洞下小洞啊，没他妈的完。&rdo;

两个男人吹牛调侃，有些肆无忌惮，而后又说些业务上的事情。赵庆平和玉秀听得迷迷糊糊，什么最近死的多还得补充等等。过了一会，黄呢子军帽用眼角撩了撩呆立的女人：&ldo;哦，&lso;配给&rso;北八号了？不丑。&rdo;

那个也把眼光投来，不失时机地羞辱女人道：&ldo;你第几回了，嗯？&rdo;

黄军帽自言自语说：&ldo;是大柜的意思吧。&rdo;

黄呢子军帽桌边人终于停下了笔，一边旋拧钢笔帽一边笑，说：&ldo;得得，你眼气2咋的？&rdo;

玉秀呆呆的，脑子里一派空白。她不晓得新&ldo;配给&rdo;的男人绰号&ldo;赵小鬼&rdo;，或者&ldo;找小鬼&rdo;。

赵小鬼独自住在北八号工棚里，转眼一年多了。北八号也就成了收尸场的代名词，名副其实的&ldo;万人坑&rdo;，哪个矿工要是起不了炕，外勤就来会用榔头敲脑袋，说脑袋壳还硬嘛，接着怒吼赶紧下井去！如果榔头敲在脑壳上仍无知觉，人也就彻底废了。旁边的劳工就会叹息，说：&ldo;完了，快八号了。&rdo;时常有些老弱病残者尚未断气就被送到这里来，赵小鬼对此麻木不仁，任由其彻夜呻吟而置之不理，一俟咽了气，就毫不犹豫地将其埋掉，多一两个死鬼冤魂，对于尸体层层叠叠的万人坑来说，太无关紧要了。赵小鬼甚至认为，他没把一息尚存者活埋已经善良至极。赵小鬼神情木然干着收尸的活计，搬运、掘土、埋葬，肩头一杆铁锹挖遍了沟里沟外。他山前山后地忙，吭哧吭哧地出力，就像收割高粱豆子一样投入，摆弄得井井有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到晚见不到几个活人，也没处去讲话，心里烦闷。他想家里的媳妇，想得厉害。有空就站在山坡上扔石头土坷拉，然后瞎吼一气，好让声音顺着山谷飘得很远很远，甚至引来洋狗圈的回应。野人样的赵小鬼差不多忘了自己的名字，也忘了工号，但他不忘老婆的名字，每天都要&ldo;凤芝啊凤芝啊&rdo;地大喊上百十来遍。在白云黑土之间，在壕沟和铁丝网禁锢里，他把所有的刻骨铭心都寄托给了&ldo;凤芝&rdo;，把所有孤单寂寞激荡给嘶哑的喉咙。

这天大柜蔡教龄来矿上视察，自然要前呼后拥，一群人站在高坡处比比划划，见对面山坡上有一个影子蠕动。人影不清楚，可是迎面来的风传来声音很清楚，顺风刮过来的吼声声嘶力竭。声音戚戚惨惨，如诉如泣，手下人见状说快叫他闭嘴，蔡教龄摆摆手，侧着耳朵辨听。见蔡经理饶有兴致，郑瞎打赶紧汇报说：&ldo;那是个收尸的。都叫他找小鬼哩。&rdo;

&ldo;好像在喊女人呢，&rdo;蔡教龄微微一笑，神情极其绅士极其优雅，他说：&ldo;八成是憋的吧？真像野猫叫春。&rdo;众人都说：&ldo;可不是咋的，真的猫叫春呢。憋得慌！&rdo;蔡经理摇了摇手上雪白的手套，哈哈的哄笑就戛然停息，他扭头吩咐郑瞎打道：&ldo;你想着，给他弄个女人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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