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是因为,不能。
这是李家内斗最肮脏的一面,绝对不能暴露在百姓的眼底。
挣扎在生存与光明里的百姓啊,若是发现自己仰望敬畏的君主是这样阴暗的人,还哪里寻得到什么希望?
听闻,他的父亲是温和宽仁之人。
如是他治理的天下,必不忍心让百姓对李家帝王失望的,对吧?
所以啊,已经有他们这些人坠进地狱,足够了。
齐冕看着他背负许多却依旧挺直的身姿,又想着那个轮椅上的清冷少年,感慨万千。
这两个少年郎本该是世间上最得意的郎君,却因为权位争斗成了最无辜的牺牲者,只能活在阴暗里,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能被人光明正大的唤出口。
李云海睇了他一眼,似笑似嗤道:“李彧让人杀我全家,偏偏是沈娘娘让人来救了我,如今我与她的儿子一步步算计着为她、为我父母报仇,算不算天意?”
齐冕有些伤感,点了点头:“沈娘娘的铁腕之下是保有底线的。她这一生有你们惦记着、也值了。”默了默,“小殿下,夜深了,回去吧!”
走到男女监狱的分叉口,他接了齐冕臂弯里的黑色斗篷,如蝙蝠豁然展开的翅,带来一片阴郁,旋过头顶,披上了身,向右一转,行过一片阴暗光影后,再出现时已是一张徐娘面孔了。
他粉红的唇瓣在火把摇曳的橘红光线里扬起一抹冷艳的笑意:“绝望的滋味,不体会的淋漓尽致又有什么趣儿呢?我去替阿陌看望一下仇人。”
齐冕没有跟过去,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这贪玩的性子若是生在无忧无虑的环境,该多好,身边的人也会因他的存在而高兴吧?
女监里的人不多,连火把的光亮也显得零星起来。
昏黄摇曳的光晕里,苏氏见到熟悉的面孔进来,忙激动地从草垛上爬起,满怀希冀地一下扑到木栏上,没有舌头的口腔里发不出完整的音调,只有空洞的啊啊声。
“沈焆灵”眉心微拧,满面悲戚与慌乱,从袖中抽出一条杏色绣合欢花的绢子,轻轻一甩,压了压眼角细软的仿佛锦鲤舒展的尾的皱纹。
出口的是失去主心骨的中年妇人微沉而茫然的含泣的声音:“可怎么办,三日后就要行刑了呀,谁都帮不了我们……”
苏氏见得那绢子,眼中的精明与希冀全数化作了云烟散开,惊恐与绝望铺满了眼底,从满是血痂的嘴巴里发出疯狂的喊叫。
“沈焆灵”似乎一惊,双手捻着绢子一抖,火光里那薄薄的绢子上是以血书就的秘密。
“她”漫漫然一笑,“哦,我忘了,这上面有你要送进椒房殿的秘密。可是怎么办呢,它出了大狱晃晃悠悠了一圈,又回来了。”
“满怀的希望成了单刃剑,把自己杀了个体无完肤的感觉,如何?”
苏氏脚下一个踉跄,震惊到了极处,亦是绝望到了极处,以半根被腐蚀的舌头嘶吼着,扭曲着声音里依稀在说:你们和赵元若和齐冕是一伙儿的!你们把我女儿怎么了!
顶着沈焆灵面孔的云海抬手拨了拨垂在面颊旁的帷帽,慵懒的眉眼一斜:“动她?”
竖起修长的食指缓缓摇了摇,笑意舒展:“那种废物,没了靠山,她那点儿手腕算个屁啊,没人会杀她的。生母、娘舅、丈夫全是杀人犯,多有意思啊!对你们母女最好的惩罚,就是让她和她的儿孙,在接下来的数十年里,尝尽他人的白眼,再无出路。”
苏氏自然晓得自己女儿的本事,她有威势,可这样的威势是建立在高贵的出身上的,是建立在内宅之中的。
一旦失去所有依仗,她妇人的手段能力根本不足以支撑起门庭,照顾好儿女的未来。
而她心高气傲惯了,这样活着,才是对她最大的刻薄啊!
苏氏的面孔仿佛是围困在长满了青苔的水井中的水,乌碧碧的,所有的绝望无法化凌厉的作语言冲破,只能愤怒的捶打着粗壮的木栏。
云海欣赏着她在绝境里挣扎的可悲样子,俊秀的面庞上缓缓浮上六月晨曦般的笑容:“你说说你们,真是失败,夫家、娘家、姻亲故旧,都巴不得你们早点死绝了,竟是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帮你们。”
“做人太恶毒了,连自己的后路都斩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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