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亲生母亲都能对他下杀手,他这一生,大概是来历劫的。倒袭的夜风从身后扑过来。他感觉手腕上一紧,还没来得及点燃的香烟被强行夺走了。他发疯般想甩脱,“杜山阑,你是不是发神经!”杜山阑抓得极其紧,板着面孔,一语不发地把他扯到身前。时涵双眼瞪得通红,“你到底要干嘛!”杜山阑扳住他的肩膀,半晌,凉薄唇间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别生气了。”时涵气到冷笑,“你倒是教教我,要怎样才能做到不生气?我从一开始就把话说得很清楚,你不喜欢我,就别搭理我,更别吊着我,我不是非你不可!”杜山阑双手不断用力,力道之大,让他忍无可忍地龇牙。他深吸一口气,“杜先生,麻烦你放开我,我很疼。”杜山阑收了力,没有放开他。他奋力挣开,抓起杜山阑的手,抢回那根烟。香烟已成一团,烟丝凄凄惨惨地外泄。他一把扔到地上,转头就走。他的背影在延伸的街道里迅速变小,最后融入人群,无法看见。杜山阑按住额头,疲惫地扶住路灯柱。时涵说得对,自十三年前相逢起,他一直在发神经。他早就是个疯子了。作者有话说:没有作话撞见夜幕降临,杜氏集团顶层会议室刚刚结束一场会议。巨大长形会议桌的尽头,杜山阑靠在黑色皮质的旋转椅中,双指轻轻掐住山根。参会高管们渐渐散去,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他,以及站在身后的林琪。林琪恭谨地提醒:“杜先生,该下班了。”落地窗外布满繁华夜景,不远处大楼外墙的显示屏不厌其烦地播放同一则广告,声音却传不到这里,悄无声息地跳跃光芒。杜山阑疲惫地拿开手,“鹦鹉挑好了?”林琪点头,“我联系了宠物店,店主推荐了几只品相不错的,您要亲自看看么?”杜山阑颔首,示意他拿过来。杜山阑并不讨厌宠物,虽也谈不上喜欢,但热情大狗和安静小猫,他一定选猫,而猫和鹦鹉之间,他一定选鹦鹉。他对鹦鹉的了解,完全基于少年时被迫照顾的那只虎皮,嘴上嫌弃烦人,实际喂养得很好,甚至后来搬走时,房东大爷慷慨相送,让他带去了国外,直到衰老而死。牡丹鹦鹉与虎皮鹦鹉是完全不同的,这些毛色犹如马卡龙蛋糕的小东西,更容易招年轻人喜欢,这么一想,时涵的一见倾心也就不难理解了。毕竟是个小孩子。他把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挑出最合眼缘的一只,递过去说:“就它吧,现在就让人送过来。”“好的。”林琪接过去说,“杜先生,您是打算送给时涵少爷吗?”杜山阑冷淡地扫过去,“你只管办事。”林琪不由得顿住,他只是想提醒一声,兰桥的宿舍好像不允许养宠物。他不再多言,转身准备走,杜山阑又叫住:“礼服好了吗?”“按照您的要求,赶工做出来了。”他说,“您现在要看吗?我叫人去取。”“不用,一会顺路去拿。”杜山阑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石英表,忽然想起:“对了,最近有款冰淇淋好像很火,叫什么来着?”林琪惊讶地眨眨眼睛,“您是说x家新出的那个?”“嗯。”莫名地,杜山阑脸色有些差,“买一份来,一会一起带过去。”林琪照旧点头,又准备走,杜山阑又叫住他。这次,杜山阑踌躇了几秒,“他应该会喜欢吃吧?”林琪呆呆地说:“您说时涵少爷?他平时基本不买零食,喜好无从打听,不过冰淇淋的话,应该都会喜欢吧。”杜山阑沉下头去,叹气一般说:“再买点别的,以防万一。”林琪恭敬说好,暗自感慨爱情的力量真可怕,自家呼风唤雨的老板居然也会在这种小事上纠结。不多不少半小时,林琪准备好所有东西,目送杜山阑上了车。杜山阑在车里点燃了一支烟。橘子味爆珠,以前绝对不会买的烟。对他而言,实在太寡淡。就像这几日时涵不肯理他,日子寡淡得度分秒如度年。他好像陷入了某种困局,他想让时涵乖乖好好地呆在身边,可他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让时涵乖乖好好地呆在身边。他也逐渐看不清自己了。时涵想要的,是一场名为情人的关系,他想要的,远比这深得疯得多。可是,每每想起时薰在病床上憔悴的面容,想起那时年少轻狂做下的错事,他要怎么启齿,又要怎么面对自己的龌蹉心思?而后他蓦地明白,原来打重逢那日起,发现时涵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失落的同时,更是松了口气,好像这么些年来锁在身上的枷锁,终于可以卸下。还好,时涵还小,也不是认真地喜欢他,他们还有周旋的余地,只要哄好了,让他乖乖好好地长大,就可以了。黑色宾利穿过无边街灯,远远已能看见兰桥的校门。暑假期间,校门口进出的学生明显少了,显得庄严而冷清。杜山阑忽地眯起眼,吩咐前方司机:“开慢点。”车速应声减低。透过穿梭的车流,杜山阑清楚地认出了停在路边的白色拉法,以及站在车旁的两个人。天气渐渐冷了,夜里尤其明显,时涵穿了件短t恤,忍不住地抱紧手臂。他听不到讲话声,他只看到许照秋把外套脱下来,披到时涵身上。手里的烟盒在悄然无声间被捏成一团废纸。又是一阵风,时涵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语气有些无奈:“许老师,不用给我的……”“最近天气凉了,夜里经常下雨,晚上出门得多穿点,要是感冒了,唱歌怎么办?别忘了自己的本职啊。”他教训得是,时涵深以为然,一时间无言以对。许照秋从车里取出两只手提袋,给他递过去,“给你买的礼服,时间太紧,来不及订做,将就穿穿。”听到礼服两个字,时涵连忙拒绝,“我不能收!我怎么好意思收你的礼物?”许照秋拉过他的手,强行塞了进去,“拿着吧,不是要跟我去晚宴么,难不成你打算穿运动服去?”时涵窘然。这几天顾着和某人置气,确实没记起来要给自己准备一套像样的行头。他只好叹气,淡淡说:“许老师,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许照秋双眼含着笑,“怎么,我想对你好,你也要管?”他这样说话的时候,尤其撩人。只是,听着这句话,时涵脑袋里闪过一段模糊的画面:依稀是医院的病床,有人站在床边冷冷地宣布,我就想对他好,你凭什么管?他不由呆住,嘴里痴痴地呢喃:“哥哥……”许照秋笑嘻嘻地靠近,“这就感动得叫哥哥了?”时涵猛地回神,怔怔摇头说:“不是,我刚刚好像想起什么……”“想起什么?”“嗯。”时涵没有开玩笑的心思,如实告诉他:“我小时候脑袋受伤,失忆过,忘记很多重要的事情,刚刚突然想起,我好像有个哥哥。”许照秋说:“你哥哥不是骆星遥吗?”“不是,不是他。”时涵暂且收回注意力,朝他礼貌一笑,“许老师,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宿舍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许照秋很好说话,“好,明晚过来接你。”“嗯。”时涵轻轻点头。白色拉法奔驰而去,时涵站在路边,不经意抬眼,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树影下的黑色宾利。冷不丁,他愣住。车型符合,车牌符合,是杜山阑。只是一眼,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转身朝学校里走去。他在心里冷笑。杜山阑这男人,还真是让人看不懂,想拖着暧昧,他偏不配合,他就是要看看,这男人到底对他几个意思。他不慌不忙地往里走,没有一次回头看身后。他后悔没买烟,这时候应该点上一根,把那控制欲爆炸的臭男人气死。一直走到即将折角的地方,他装作不经意地扭头,视线扫向校门外,停在树下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走了。狂风冲向时涵胸口,他怔然停住,大脑有瞬间空白。而后,巨大的无来由的失落感席卷向他,包裹住他,几乎透不过气。他把身上的外套扒下来,冷风让他无比清醒。他要做的事,是把骆星遥踩下去,他不需要任何感情,他需要的,只是一场名为情人的交易。他在冷风里扪住心口,倏然发觉,里面装的,早已是副铁石心肠。明晚,就做最后的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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