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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第1页）

无论是政治逃亡还是政治旅行，依靠的都是道路。道路是人类历史最基本的线索。而对于20世纪初的大清帝国来说，它国土上的道路和它的历史线索一样始终含糊不清。&ldo;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rdo;这是中国一位伟大的文学家的最著名的语录，这和一个洋人所说的&ldo;帝国政府和民众很大程度上把修路的工作交给了大自然&rdo;这句话从某种角度上看是相似的。在人们长年累月的行走和畜力车年复一年的碾压下，几乎所有连接帝国城乡的道路全都是一条土沟‐‐晴天的时候尘土飞扬，雨天的时候成为一条泥河。一位英国传教士发现，中华帝国的大地上几乎没有一条直路，所有像路的道儿无不弯弯曲曲。这位英国人认为&ldo;这符合中国人的思维特征&rdo;：在任何情况下总是喜欢曲折地到达目的地。

慈禧逃亡的第一天住宿在一个叫做贯市的小村镇，距离京城70里。村镇里的百姓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些人是皇室成员，尤其不相信那个披头散发的农家老太太是皇太后，那个像患了痨病一样的小伙计是当今的皇上。但是帝国的百姓认识银子。李莲英捧着碎银子收购百姓家的食物，只要能吃的，生熟不论，什么都要，全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收购来的最精美的食物是窝头和大麦粥，于是先给太后和皇上呈上去。饿了一天的慈禧和皇上急忙咬了一口，觉得虽然粗糙得咽不下去，但还是有一股惊人的甜味。嘴里塞满窝头的皇上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ldo;所以使余等至此者，皆拳匪之赐。&rdo;慈禧&ldo;闻之&rdo;没有发作，因为她于逃亡的路途上已&ldo;备受苦难，伤心已极&rdo;。

太后和皇上吃完了，剩下的食物才赏给其余的人。王公、格格、大臣们以及车夫、兵士，所有的人都已饿得眼花缭乱，于是立即蜂拥而上，风卷残云一般，所有能够充饥的东西片刻便被一扫而光。

这时有个汉子磕头，声称姓李，在京城里开有一家镖局，他要求护驾。慈禧答应了，并且赏给这个汉子一面龙旗。从此，这个会点武术的镖局首领带着几个徒弟，打着&ldo;太后亲赐&rdo;的黄龙旗，加入了护驾的行列。

当晚，慈禧一行睡在村镇旁边的一座破庙中。所有的皇室成员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睡了，只有慈禧和光绪母子俩算是有一张&ldo;床&rdo;‐‐一条大板凳。他们两个就这样背靠背坐着，谁也不说话，一直坐到天亮。

第二天，依旧是整整一天的颠簸。没有食物。晚上还是在路边的一座破庙里睡觉。&ldo;时天渐寒&rdo;，太监们到处&ldo;求卧具不得&rdo;，好不容易遇到一户人家，妇人却以被子&ldo;濯犹未干&rdo;为借口&ldo;拒之&rdo;。慈禧坚持不住了，她躺在了地上。

半夜，慈禧突然在梦中惊叫起来，连她自己都被惊叫声惊醒了。她听见门外有个声音，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音调极其温柔：&ldo;太后勿惊，臣春煊在此护驾。&rdo;

慈禧定了定神，说：&ldo;进来。&rdo;

庙门吱呀一声，一个男人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把大刀。

慈禧看了一眼，说：&ldo;好，好，知道了。&rdo;

男人退出。

岑春煊，时年39岁，官职是甘肃藩司，二品衔，其职权仅次于总督。这个官员是因为皇室的逃亡而得以进入帝国史册的另一个幸运人物，因此他和吴永成为一对靠国难而受宠，从此注定要在皇室逃亡的路上因为争宠而争吵不休、势不两立，进而发展到一辈子互相攻击的帝国官员。岑春煊和吴永一样，因为在庚子年间跟随皇室逃亡的特殊经历，直到民国时期依旧是国家官场上的风云人物。和吴永不同的是，岑春煊一生下来就是个贵族。其父岑毓英曾任帝国云贵总督。他少年时便以国学生的名义入京，家里花钱给他捐了个工部主事，使他整日和权贵子弟一起花天酒地，&ldo;黄金结客，车马盈门&rdo;。他中过举人。他和光绪皇帝的关系不一般，光绪当年大婚的时候，他是协助办理大婚庆典的主要人物之一。父亲死后，他被&ldo;赏&rdo;五品京堂，然后连续升迁，甲午前官至大理寺正卿。他虽然被称为&ldo;纨绔子弟&rdo;，但他身上却少纨绔的懦弱，而多志士的激昂。甲午时他慨然请缨上了前线，在前线着实忙了一阵子，带兵和日本军队抗衡，因此名声大振。和吴永一样，岑春煊也是个&ldo;维新分子&rdo;，在&ldo;戊戌变法&rdo;中极其活跃，是康有为&ldo;强国会&rdo;的成员，曾经极力上书主张&ldo;精简机构&rdo;，是导致光绪皇帝下决心一下子撤掉一系列衙门机构的直接责任人。他禀性耿直，&ldo;遇事锋发，无所回避&rdo;，理应在政治上是慈禧的&ldo;仇人&rdo;。但是，也许由于他父亲生前一直为帝国在一个边缘省份任职的缘故，戊戌之后他居然没有受到慈禧的政治追查。联军将要攻击京城的时候，他响应慈禧&ldo;来京勤王&rdo;的号召，带着5万两银子和5000官兵从兰州昼夜兼程奔向北京，到达南口已是8月15日，慈禧和皇上已经开始逃亡了。岑春煊紧追不舍，及时地出现在慈禧的身边。尽管无法得知他的突然出现是来保卫皇帝的还是来保卫太后的，但慈禧在微弱的烛光下看到的是一张忠诚可靠的武人的脸，&ldo;太后深感之，泣谓岑春煊：&lso;若得复国，必无敢忘德！&rso;&rdo;这句话对于一个帝国的一个普通的大臣来讲，是足以令其为之赴汤蹈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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