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半扶半推着被带到前面的正殿,又换作另几名从未见过的夷女引着入内,到了左进的一间厅堂。
那屋子雕梁画栋,异常精致,倒颇有几分中原神韵,只是金器太多,一片黄灿灿的,再加上香炉里飘出的那缕缕熏香,更让这里显出几分沉糜之气。
靠西墙正中的位子上,端坐着一名穿夷装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年纪。
高暧只瞧了一眼,目光便像定住了似的,再也游移不开。
苍白瘦削的面庞,眉目清秀如水,依稀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尤其眼神中那一抹沉沉的忧色,更让她愈发觉得亲近,仿佛不是初见,而是早已相识。
那少年瞧见她的一刻也怔住了,心中似是同有此感,却又不敢言语,过了半晌,才带着几分惧意的将目光转向一旁。
高暧胸中一直砰跳着,心神全都聚在那少年身上,全没留意到其他的事,此时瞥眼瞧去,才见他座旁原来还站着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
&ldo;公主既然来了,为何行礼不拜见我们大舍诏啊?&rdo;
那中年人挑着两条垂眉,说的竟是中原话,但语音不正,让那带着些沙哑的声调显得阴测测的,听在耳中极不舒服。
虽只是片刻工夫,但高暧也已从中瞧出了些端倪,当下念着徐少卿的叮嘱,略想了想,便横过一眼,不紧不慢道:&ldo;这位大人如何称呼?敢问&rso;大舍诏&rso;又是谁?&rdo;
这话带着几分明知故问的意味,那人脸上登时一变,沉声道:&ldo;&lso;大舍诏&rso;便是你们中原人说的王!在下仇率尹,是大舍诏钦封的清平九赞官,总管军政民事。&rdo;言罢学着中原礼节,微一拱手,神态倨傲。
&ldo;大清平,我……哦,不,应该是本诏向姐姐行礼才是吧?&rdo;
那少年语声清亮,还透着些许稚嫩,说得倒是中原正音,只是面带懵懂,口气也怯怯的,哪有半分王者气度?
起身离了座,正要下阶,却听仇率尹突然喝道:&ldo;等等!她不过是夏国一个公主而已,大舍诏可是我们夷疆之主,怎能反向她行礼?&rdo;
说着,便转向高暧:&ldo;先敬君王,后叙人伦,这可是你们中原朝廷的礼制。公主与我们大舍诏虽是姐弟,但如今他贵为我们夷疆之王,公主该不会不懂规矩吧?&rdo;言罢,挑眉嘿然冷笑。
听着对方咄咄逼人,高暧也不以为意,索性蹲身一福,权当是向这位素未谋面的同胞兄弟见礼。
那少年倒像是慌了手脚,赶忙抚胸抱臂,还了个奇怪的礼,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局促,可眼圈儿却红红的,目光中满是亲近。
仇率尹鼻中哼了一声,像是并不如何满意,却也没再提,便又问道:&ldo;公主这两日居于偏殿,可还顺意吧?&rdo;
高暧点头谢道:&ldo;多承大清平诚意相待,足感盛情。&rdo;
&ldo;公主是大舍诏的亲姐,在下怎敢不以礼相待?我夷疆素重仁义廉耻,即便两方交战,也以礼义为先,不会失了气度。&rdo;
仇率尹挑挑眉,忽然话锋一转:&ldo;这次臣奉大舍诏之命请公主来,为的是两件事。其一是大舍诏思念甚急,而公主又恰巧来了夷疆,怎能过而不见?这其二么,还想趁此时机与公主商议一件大事。&rdo;
高暧心说这话终于来了,便点头道:&ldo;大清平请讲。&rdo;
一个稚弱女子,只身陷于敌手,居然还能面不改色,仇率尹不觉有些意外,便抬抬手请她两下里坐了。
&ldo;公主长于中原,想必不知这里风土人文,我夷疆诸部当年曾建大礼国,幅员辽阔,与中原分庭抗礼,相持不下百年。其后jian人乱政,国事才江河日下,竟被夏国重又肢解分散,各部首领只得个土司封号,这些年来还逐一被削,改派中原人做流官节制,如此下去,我夷疆之民何时才有出头之日?&rdo;
高暧静静地听完,心想这或许也是实情,顺着他的话道:&ldo;所以你们便起兵对抗大夏,想要重建大礼国。&rdo;
&ldo;公主果然是聪明人,无须在下多言。夷疆之地须由我夷疆之人来治,怎能假于外人之手?公主也有一半夷疆人的血脉,该当明白我们用心良苦。&rdo;
&ldo;我是个女子,不懂什么国家政事,我这次奉旨前来,原意是要代天招抚,现在听你方才所说,似也有几分道理,这却为难了。依着礼制,这里执事的应是我外公,不知这也是他老人家的意思么?&rdo;
仇率尹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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