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大概能想到费辛到四十多岁会是什么样子。排跳楼机的队。费文谦:“你是不是不常来游乐场玩?”俞仲夏:“只玩过一次,小时候的事了。”费文谦:“费辛来得也少,我和他妈妈工作都很忙,他小时候老怪我们不陪他,长大了才不说了。”俞仲夏不擅长和长辈交流,绞尽脑汁找话说:“费老师应该从小就很乖吧。”费文谦:“不乖,小时候调皮得很,脾气还大,每次挨批评就要离家出走。”俞仲夏:“啊?真走吗?”费文谦:“真走啊,背着书包就走了,在楼道里数个五分钟,再自己回来,叉着腰问我跟他妈妈,你们害怕了吗?”两个人都笑起来,前后排队的人都听笑了。千金易得,跳楼机知音难寻,两个人开开心心坐了三次。风太大,俞仲夏喉咙哑了,咳嗽起来。第三次下来后,费文谦就给费辛发消息说让老婆儿子过来跳楼机这里会和。然后到旁边摊位上给俞仲夏买了杯饮料,指了指十几米外的长椅,道:“咱俩那边等他们去。”俞仲夏端着那杯饮料,亦步亦趋跟在费文谦身后,他不像高中生,像一个很小很小的小朋友。他们坐在那张长椅上,看行人,等家人。俞仲夏忽而道:“叔叔,刚才费老师怕我丢脸,没说实话,我学习成绩很差。”费文谦笑道:“才高二,好好学习来得及。绕口令说得真挺好。”俞仲夏:“费老师是从小就学习很好吗?”费文谦:“嗯,他吧,是有点完美主义,做什么都想做到最好。”俞仲夏想了想说:“费老师已经很完美了。”费文谦:“就是心理素质差一点,太顺遂了,遇到意料之外的挫折,就乱了阵脚。”俞仲夏咂摸出别的意思来,问:“费老师怎么了?”费文谦笑着说:“小事。俞十五……俞仲夏,谢谢你啊。”俞仲夏:“???谢我什么?”费文谦:“准确地说,是谢谢你和你的同学们,费辛去当了老师以后,轻松了很多,是你们帮到他了。你给他的帮助肯定最多,他才喜欢和你玩。”俞仲夏:“我没做过什么,老是给他捣乱也算吗?”费文谦:“当然算了,他总是按部就班,像照着说明书过日子一样,能有什么意思,我看他就缺个老给他捣乱的朋友。”俞仲夏:“按说费老师这性格应该朋友很多?我只见过一个江因缺,怎么没见过、也没听过他和其他人玩?”费文谦:“这个是他的隐私,我不可以告诉你。”俞仲夏:“那他说他从来没交过女朋友,是真的假的?这不算隐私吧,是他自己说的。”费文谦:“据我所知是真没有。你有女朋友吗?放心,我不反对高中生恋爱。”俞仲夏:“现在没有。”费文谦笑了,说:“就是以前有。别怪叔叔多话,生活丰富多彩的同时,还是要提高文化课成绩,上一所好的大学,能让人生的色彩变得更丰富,这个经历是很必要的。”俞仲夏:“……”费文谦:“烦我了吧?”俞仲夏:“不是,没有。”他对费老师的爸爸有了一种对男性长辈的特殊信任感,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人生变得更好,那些‘更好’对我来说好像没什么意义,我想要的东西,已经永远都没办法有了。”费文谦:“你想要什么?”俞仲夏:“我想要个正常的家,正常的爸爸妈妈,想要我弟弟能正常地长大。就算我考上哈佛耶鲁,这些我也还是得不到,没人能把已经失去的人生还给我。”费文谦:“……”让费文谦失语的不只是俞仲夏的话,更是他说这话时候的态度。他不是在倾诉自己的苦闷,而是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哲学命题,他没有想要哭泣,甚至没有难过悲伤,是超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平静。他不是想要倾诉,他更想要一个解答。辛丽萍和费辛朝他俩走过来。俞仲夏这时才又像个孩子,小心又小声地说:“叔叔,这是我的隐私,能别和费老师说吗?”费文谦:“当然,保证不会和任何人说。”偏偏费辛耳力好得很,道:“不说什么?你俩说悄悄话了吗?”费文谦信口道:“我在跳楼机上害怕得说脏话了,让小俞一定替我保密。”再次交换了搭档,费辛把辛丽萍还给费文谦,自己带着俞仲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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