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北周的牺牲,还是国朝的牺牲。和谈之后,几?年来?,边境依旧摩擦不断,今日你打?我草谷,明日我再打?回去,虽然闹闹腾腾,却未再有声势浩大的厮杀,两国休养生息,互相看不顺眼却隐忍不发,也算是利民?的好事。待到许多年后,她金盆洗手,不靠行骗生存,而是靠走南闯北,运送货物,与?人?交换钱财商品后,方?看清这世间的法则。这世界复杂而混沌,充斥着权衡与?度量。她从前厌恶庙堂之上的贵人?,认为他们?草菅人?命,只顾填补自己野心,可若是她来?当这个贵人?,她也未必能做得更好。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哪怕今日不争,明日也是要争。哪怕不拿人?命去争,也要拿金银去争,人?与?人?之间尚且如此,何况是实力?相当的两个国家??抛去所谓的正确,深究时事太平的内因,多半是互相威慑,互惠互利。而维持国与?国之间的平衡何其艰难,绝不是几?个细作能完成的任务。那?她这些年都在干什么呢?烟年不知?道。她用她小?小?的狡黠,做完指挥使给她发来?的每一个任务,偶尔也会?因天性里的善良,救下蒺藜,救下鹤影,可归根结底,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她打?探来?的消息流向何方?,有没有帮她的家?乡逃离战火的侵扰。金盆洗手之后,她问过指挥使,做这些的意义是什么。指挥使笑?了一笑?道:“知?道细作营为什么教你们?所有本事,却独独不教你们?读书?吗?”烟年道:“因为用不上?”“错了,”指挥使道:“用得上,太用得上了,这是‘道’,而非‘术’。”烟年听不明白:“你说人?话。”指挥使大笑?出门:“多看史书?,多读策论,里头有你想要的答案。”烟年这才明白,兜兜转转,她居然是吃了没好好读过书?的亏。痛定思痛,烟年不愿让珠珠重蹈覆辙,被奇怪的阿叔骗走卖命,决定先下手为强,早早带孩子进学,别像她小?姨似的,忙活半天一无所有。路过燕云,烟年顺便去瞧了姐姐的墓地。叶叙川遵照她的遗愿,把她的金丝楠木大棺材葬在了姐姐身边,并特特令一村人?守墓,把坟头盯得密不透风,连正儿八经的墓主人?都没法靠近,极为离谱。烟年无法,只能遥遥地祭上一祭。往年来?时,墓地人?烟稀少,这回却多了两三个健壮力?夫,烟年不由多看了几?眼,却未曾往心里去。只是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人?暗地里窥伺着她似的,可真去检查四周的时候,又?找不到端倪。烟年将这种异样归咎于神经过敏——细作常见职业病。祭扫完后,几?人?往东行去。一路风餐露宿总不是事,城外驿馆鱼龙混杂,烟年一个女人?多有不便,都朱那?提议要不进城住店算了,省得他老要给烟年守夜。烟年一眼看穿他心里的小?算盘:“旅资我出对吧?”都朱那?委屈:“姐,收到你讯息之后,我饭都顾不上吃,带上兄弟们?,不远万里来?捞你……”烟年一向不抠门,见这群弟兄凄凄惨惨护送她回沈州,连顿正经饭都吃不上,便道:“行,正巧此处离幽州不远,不如带你们?去吃一顿幽州名肴。”都朱那?兄弟们?欢腾:“姐真大方?!下次还捞你!”夏季艳阳高照,幽州城外开?着幕天席地的紫荆花和石榴花,与湿润的南国不同,北方的夏季干爽燥热,一种直来直去的泼辣。烟年在路边买了一身松快夏衫,戴一顶大斗笠,悠哉悠哉坐在马上,毫无?仪态,只觉无?比松泛。正漫无边际地发着呆时,入城的队伍刚好排到了她,烟年回神,奉上自己身份文?书,对守城卫兵笑了一笑。该说不说她伪装技术到位,卫兵与她打了个照面,居然半点不觉有异,随手把她放了进城去。烟年得意地摇晃脑袋,指着那小?卫兵,对都朱那的兄弟们吹牛道:“你们瞧,我三年前在幽州城里住了大半个月,就是?他天天给我送饭,我如今把脸一换,他压根认不出?我,知道什么叫出?类拔萃的细作了么?”看在那顿饭的份上,一群小?弟对烟年进行暴风骤雨般的吹捧:“姐真是?太?厉害了,手到擒来啊!”烟年越发膨胀:“这不是?应当的么!”几人牵马行于艳阳之下。烟年掩去姝丽容貌,可笑起来的神态却与从前没有分毫差别,长风微微吹起她的斗笠,她如同一只机敏的小?动物,极快地朝四下里望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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