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真不该把这句话说出来,一说出来就像是盖章认证一般。
她当然知道,生老病死是无法抗衡的自然规律。但我们永远期盼新生,期盼它带来喜悦和希望。而对于病痛、衰老和死亡,它可以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唯独不希望发生在我们认识的人身上。
如果和老六没什么交情就罢了,可偏偏那一晚他们曾在门外停留过,理所当然地生出自己或许曾有机会与自然规律对抗的错觉。
梁津元就这么冷静了几天,直到分辨清什么是遗憾,什么是愧疚。她想,但愿陈默也是说者无心。
但她想错了,陈默就是有心的。
而有心和故意又不同,他倒不是非要让梁津元自责,只是他自己也深陷于此。有时候经过老六门口,他会下意识停下,驻足看一会儿才离开。
这样的情形,去年已经有过一次。他如今的生活,休学、逃到小镇,都是在为它买单。原本已经快走出那片阴霾了,但老六突然的离开又将他拽回去,这让他感到无力。
转眼到农历七月二十九,按照本地习俗,七月三十要“斋孤”。所谓“斋孤”,就是在河渠沟道、桥边路口烧纸祭祀,给那些没有后代的孤魂野鬼。今年没有三十,因此便提前一天。
下班时,路边每隔几米已有火舌蹿起来,黄表纸燃烧后的黑色灰烬漫天纷飞,在昏暗天色的衬托下,仿似幽幽冥府路。
两人在楼下遇到,梁津元叫住他:“要不要一起去给老六烧点纸?”
陈默说好。
于是他们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沿大路边走边往祭祀的火堆里扔纸。心事重重,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走到路尽头,手里还剩不少纸,便就着眼前的一处火堆烧尽。
梁津元忽然问他:“你相信有鬼魂的说法吗?”
陈默愣了一下,低头答道:“不太信。”
“我有点信。有一回我爸梦到我爷爷,说让他去修修坟。第二天他去一看,果然下雨把坟墓冲垮了一半。”
陈默嗯了一声。梁津元接着说:“我爸说这是托梦,是我爷爷在底下住得难受,所以才进入他梦里告诉他。”
她顿了顿,又问道:“你梦到过老六吗?”
陈默抬起头看她一眼:“没有。”
“我也没有。也许老六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生活得还不错。”
陈默把最后一张纸烧完,拍拍手站起来:“但愿如此吧。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心情很复杂,有点难过,也有点愧疚,还有惋惜和遗憾。”
“没关系没关系,”梁津元安抚他,“这很正常,你平时和他是真心相交的,他突然离开,你当然也不会无动于衷。”
陈默点头:“好,我明白。”
回去之后,他的情绪更低落了,他知道梁津元是想要安慰自己,可他困扰的却不只这一件事。他在房间里徘徊着,想倾诉又难以启齿,最后给梁津元发微信:你睡了吗?
梁津元正在愁另一件事,她回道:睡了。
陈默:睡了还秒回?
梁津元:刚躺下。
陈默:你关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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