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修长手中捏一本方物志,哗啦翻过一页。张化先看?了一眼封皮子,没看?真切,只隐约瞧见室韦二字。听得有人入内,叶叙川头都不抬一下,淡淡道:“这?方物志有几篇散佚了,你去?书肆采买些?新的来。”张化先应下。顿了一顿,他小心翼翼道:“方才夫人回来了,夫人挂念大人身子,劝大人早日?回汴京将养。”“哦?”叶叙川放下书册,似笑非笑道:“挂念我?身子,多半是咒我?速死?,劝我?回汴京将养,是在下逐客令罢。”叶叙川的理解力出?类拔萃,但张化先万万不敢点头:自己还想多活上两年。“罢了,下去?吧。”他丝毫不见愠色,想必早已料到了结果。张化先道是,躬身告退。“慢着。”叶叙川忽然唤住他。“大人有何吩咐?”“把这?间?屋子洒扫干净些?。”叶叙川点了点缎杨木制成?的高桌,将一片不明显的茶渍指给张华先瞧,又捻了粗纱床帐道:“把帐子换了,此屋处处不堪入目,扫人兴致。”张化先未多想,一口答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寻管事。”“不必,“叶叙川又低头翻书,漫不经心道:“驿馆寒酸,不会备像样的纱帘,直接去?外头采买即可。”什么叫财大气粗啊!张化先郁闷地滚了出?去?。踏出?门槛这?才心生疑窦,不对啊,平白无故地,大人抽冷子般想起来换床帐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得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叶叙川披衣起身……不,这?披衣的方式有些?奇怪,太?他妈奇怪了,谁家正?常人披衣裳只披半截啊,特地露出?后背被血浸透的绷带吗?他内心震撼难以言说,忍不住提醒道:“大人后背伤口裂开了,属下找医官为大人诊治如何?”叶叙川终于正?眼看?他了一回,目光凉飕飕,如秋风刮面?。张化先愣了一秒,全凭着多年随侍的本?能理解了叶大人的用?意。“……属下多嘴了,请大人责罚。”说罢,他一溜烟跑下楼,站在庭院中使劲地搓着脸。等下,是他递话递得太?委婉了吗?大人怎么突然开屏了?可是夫人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把叶大人再丢进雪地里一次啊!杀了她她也?不会进入床帐,和叶大人干不可描述之事啊!黄昏时分,烟年料理完杂事,前去?找叶叙川摊牌。入得驿馆时,只觉张化先看?她的目光极为诡异。“你抱一撮花作甚?”她指了指张化先怀里盛放的锦葵与?红蓼:“汴京人最不喜艳俗的大花儿?,你家大人见了不得把隔夜饭吐出?来?”张化先迷茫地打量他精心采摘的花朵:“很难看?么?”烟年真诚颔首:“出?来混口饭吃,脸可以不要,审美最好还是坚持一下……你为何要拿花儿??”张化先苦涩一笑:“大人在二楼厢房等候夫人,夫人进去?一瞧便知。”烟年顿觉疑惑。步入二层厢房时,她的疑惑达到了顶峰。新换的帘栊,床帐,擦得一尘不染的家具,床榻上的雪狐皮毯子……如非方才遇见了张化先,烟年还以为不慎闯入了某位闺阁小姐的住处。“叶叙川,”她斜倚门前,深吸一口气:“你有毛病就去?治好么,把屋子收拾成?这?副模样,是筑巢引凤还是顾影自怜?”榻上俊美的男人回过头来。因前一阵子失血失得多了,还未将养好,他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不过此人似乎不擅长在旁人面?前展露脆弱,模样有些?别扭,似是强逼着自己做出?柔弱可怜的模样似的。平日?里高高在上,无坚不摧的男人,如今居然带了三分病美人的气质。那道箭伤还留在他身躯上,浓红的血浸透纱布,那色泽妖异而动?人心魄,与?他秾丽的容貌相得益彰。她学着叶叙川往日?里鄙夷她的神情,挑起眉角,戏谑地笑,满脸写着:妖精,又想玩什么花招?“外头风紧,进来说话。”妖精温声道。烟年哼了一声,顺手脱去?外衫,挂在门边道:“你早猜到我?要来?”“自然,你不是喜欢撕扯不清的人,一向是干净利落的,当?初杀我?时如此,决心赴死?时亦如此。”烟年冷冷道:“既已洞悉了我?本?性,那你更应当?干净利索地滚,为何还要百般纠缠?休要以为那日?我?留你一命,就是在默许你上演苦情追逐,抱头痛哭的戏码。”叶叙川不置可否,反而给她倒了杯茶水,推给她道:“这?是随车马从汴京带来的岭南茶,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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