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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第1页）

太阳稍下去的时候，谢瑛就不叫他再躺，怕凉风吹了湿发，引寒气入体。

崔燮的头发格外厚密，这半天也没晾得特别干，就凑合着挽起来戴了网巾，裹了一条谢家准备的新软巾。谢瑛没再留他吃晚饭，看天色不早，便叫人给他换上来时的外衣，说：&ldo;你难得有休息的时候，家里人怕都等着你呢，别一整天都在外头待着。&rdo;

其实都到这时候了，跟一整天又有什么不同呢。

崔燮笑着摇摇头，跟他举手辞别，坐马车回了崔府。家里都等了他一天，门子远远见他从一辆车里下来，都顾不上通报家里，就赶紧迎上来，跟在他身边絮絮地说了县尊大人来颁奖的事。

崔燮先跟谢山道了别，叫他代自己向主人致谢，回头又问门子：&ldo;大人怎么想起上咱们家来的？&rdo;

门子皱巴着一张脸说：&ldo;刚才说的公子都没入心不是？大人是表彰咱们家捐济孤老的事来的，还带了块匾，如今就挂在上院院门口。老夫人巴巴儿等了公子一天，陆先生也等着你回来呢。&rdo;

那回头还得找时间到县衙致谢。

崔燮随意点了点头，回房换了衣裳，先去上房给二老请安。走到院子外就看见了额枋上挂的匾，红漆底的墨字匾，四个字写得严谨工整，笔力险峻，也没涂什么金漆，那墨色在阳光照耀下便显出墨色的光华。

他们读书人最要的就是面子，这块匾虽不像他在老家那块牌坊似的能荣耀祖先、流传后世，也算是相当有体面的东西了。

他在外头驻足看了一会儿才进去。此时陆先生已经等他等到在自己院儿里坐不住了，正带和哥在上房写字，崔燮进门便看见他，先躬身问了声好。陆先生打量着他鲜艳的绸衣和头巾，按捺着心中急切，沉着地说：&ldo;你回来了。正好我在这里教和哥写字，你待会儿也写两笔给他做个示范。&rdo;

崔燮应了声&ldo;是&rdo;，先去给祖父母请安，听老夫人又说了一回县令来家的事。

门子在外头说的没这么详细，祖母可是把县尊怎么夸他们家仁善，夸他孝顺的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说到半截又想起叫人赶紧送上饭菜，笑着说：&ldo;今天你不在，多亏得陆先生帮咱们家招待县尊，待会儿你们兄弟陪着陆先生在外头吃饭，得多敬他几杯。&rdo;

陆先生这时候却无心喝酒，也拦着不许崔燮喝多了，略叫他沾了沾唇便说：&ldo;你又不是李白那等大诗人，酒后能才思勃发的，只怕越喝越糊涂，到时候连个字都写不工整，怎么给幼弟做示范？&rdo;

连崔燮都叫他拘得紧紧的，和哥更是连酒壶都不敢看一眼，闷头扒着饭菜，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好容易吃完了饭，陆举人就赶紧叫人收了桌子，让崔燮默了几张《千字文》，自己在上头画了红圈，叫和哥拿回去当字帖仿书。

崔燮还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和哥说：&ldo;我的字也普通，和哥还是临碑文更好些。&rdo;

陆举人道：&ldo;作弟弟的临兄长的手书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你要怕字不好，往后自己再多练练，拿好的替了这篇不就是了？&rdo;

和哥自己倒还看不出什么好坏，只觉着兄长是个小三元案首，极风光的人物，写的字必定是好的，拿起来便要临帖。陆举人已逼着他写了一下午了，这时候倒想起爱惜他，挥挥手道：&ldo;你写得不少了，小心伤手，自己回去歇着吧，我给你兄长讲讲书。&rdo;

和哥偷看了先生一眼，见他那灼灼的目光只落在大哥身上，顾不得自己，便欢天喜地地跑了。

崔燮正好有事想请教他，便把桌上的乱纸收拾好，跟陆先生说：&ldo;学生也恰好有要请教先生的地方。前两天国学的林监丞说，我的比偶句不够婉转舒长，要我多听些曲子，学学曲词的作法，不知先生可否教我？&rdo;

陆先生思忖了一阵，问道：&ldo;你要学北曲还是南戏？学作曲子词，须要先通音律，我向来不看那些，是教不了你六宫十一调的。曲子用韵和诗词也不尽相同，你要学就自己先翻翻高安氏的《中原音韻》、宁献王的《太和正音谱》，再寻个师傅学学乐曲。若不解曲调，要死记硬背下六宫十一调六百多副曲牌……也是费力。&rdo;

学音乐太浪费时间了，能不能就先讲一下关汉卿的艺术成就之类的？

崔燮还没好意思问出口，陆先生便转过身来盯着他问：&ldo;学作曲何如作诗，诗才是咱们读书人的本业。你也跟我学过几天了，诗作得怎么样了？诗律还未学通，又要填词，又要制曲，你可也有那么多工夫学这些！&rdo;

提到这个&ldo;诗&rdo;字，崔燮顿时不再说话，躬身道：&ldo;先生教的我也都记住了，只是恐怕思路不开阔，写出来的僵硬枯燥。&rdo;

陆先生道：&ldo;写得多了就开阔了，你写文章到今日写了多少篇，写诗才写了几篇？时文又是散句居多，便是八比出对句的韵律也不苛求。写诗则要你句句依平仄音律，刚落笔时也难免不顺手。我随写个题目给你，你先作来，我看看你近日在这上下工夫没有。&rdo;

才刚玩了一天回来，就要迎接没复习过的课程的小考，何等悲催。早知道陆先生在这儿等着他，他就不复习前两天的会讲，而是先做首诗备着了。

可惜作诗不比作文章，就从四书和本经里出题目，还能预先猜猜题。今儿下午就是专心写诗了，写出来的也对不上先生要的。

他索性横下一条心，起身应道：&ldo;请先生出题。&rdo;

陆先生早掂度一下午了，题目冲口而出：&ldo;本县父母来看你，自是为你孝名在外、孝心可家。你在家中服侍老人之情有目共睹，但老父在外任职，尚无可表心意的地方，不如就作诗一首，以发思念之情。&rdo;

……他还思念崔参议？

他简直恨不能去吏部交钱给他续任期，让他一辈子也别回京城了！他在家辛辛苦苦转移财产，防的就是这位参议大人，要是这家里光只他祖父母和两个弟妹，他都能公开认下居安斋是自己家的。

陆先生看他满脸不情愿的模样，胡子微翘，冷哼了一声：&ldo;这些天就没看过我教你的东西吧？自己挑韵，可知用什么韵么？&rdo;

崔燮回过神来，微微叹气：&ldo;送别诗自然情致幽咽感伤，用平水韵就是尤部。&rdo;

他对着白纸憋了半天，照搬格律，也凑合着憋出了一首：&ldo;坐见堂前燕，亲离子啁啁。思同流水逝，梦向滇南游。寄语沧江柳，休缠洱海舟。虽言思骨肉，未敢忘君忧。&rdo;

陆先生看他作诗时的脸色，下笔的速度，便知道他这些日子进益也不怎么大，不由得摇了摇头。

好容易等到他撂了笔，拿过诗一看，倒是把韵找准了，但颈联对仗不够工整，句子音律也不够活泼，后三句都是二二一的节拍顺下来的。非要在这诗里勉强挑点好处，就是后半阙的诗意有所转折，没有一味写私情小意，而是点出了宁愿忍受骨肉分别之苦，也要为国效力的想法。

他先教崔燮的是应制的五言律诗，既有&ldo;应制&rdo;二字，自然是要以忠君爱国为重，词章节律都可以再调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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