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乐窈:“会不会是看错了,你之前见过吗,确定是这样的?”薛霁初:“书中说,罂华瓣如女子罗裙,色泽艳丽,花茎笔直光滑,生命力顽强,不畏寒冬酷暑。我在父亲的游记手札中见过绘本,就是这样样子的,错不了。”眼看着薛霁初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没穿氅衣,脖子都给冻红了,秦乐窈笑着将他拉回车道上,“好啦,就只有这么一小朵,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许是鸟雀粪便落下的种子,折了也就罢了。”“你说得是。”薛霁初这才有了些笑脸,自我安慰道:“京中不可能谁有这包天的胆子,敢在天子脚下摆弄这种毒物,大约就是山中未曾烧干净的种子罢。”又行进了约莫半刻钟,马车终于爬上了灵山寺的明光露台。还未进寺门,明光台边就已经是被大片的红梅簇拥住了,薛霁初带着秦乐窈下了马车,步行进了禅院。薛霁初是灵山寺的常客了,三不五时的就会来捐些香油钱,寺里不少小沙弥都识得他,合掌道:“薛施主,几位师叔都去明德堂论道了,现在没在禅院里。”“几位大师全都去了?”薛霁初颇有些惊讶。“是的,今日山上来了贵人,主持召了几位师叔一同论道。”薛霁初信佛,经常上山聆听禅师讲学,那德高望重的法慧禅师能算得上他半个恩施,此番原本是想带秦乐窈上来相见一面的,不巧竟是几位都不在院里。男人询问秦乐窈的意见:“那咱们去梅林转转?”秦乐窈:“都行,听你的。”灵山寺的红梅开得正酣,尤其以姻缘殿前的最盛,正门口还有一株百年古梅,每年落初雪的时候,不少相互思慕的年轻男女喜欢来此赏花作赋,树边还有寺院准备的赠予有缘人的红绳结,一男一女各自从一头进去,若能绕过交错纵横的梅园,一起将绳结系在古梅上,便是永结同心之意。薛霁初兴致盎然取了两枚绳结,拉着秦乐窈正想进去,忽地被后头一声叫住:“少爷!”薛霁初回头一瞧,那由远及近小跑着赶来的竟是府中的管事,“柳管事,你怎么在这里?”柳管事追了这一路,说话呼出的热气冒着白烟:“少爷,夫人叫找,着您即刻赶回去呢。”薛霁初微微愣了一瞬:“可有说是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柳管事摇头:“不曾说,只说让您立即回府去。”薛霁初为难地看了眼秦乐窈,后者宽慰笑着道:“没事,既是这么着急,估计是要紧事情,你快回去吧。我难得上来一趟,正好自己转一转瞧一瞧。”薛霁初欲言又止,他想说他们地同心结还没能挂成,要不今日便先一同下山去,明日再一道上来。但这句话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男人朝她歉然道:“那我把马车和小厮留给你,我同柳管事一起走……这山上天冷,晚了可能还要下雪,别待太久了。”秦乐窈失笑点头道:“知道啦,放心吧,我可从小就很会照顾自己。”赫连煜那日在水云楼没能得偿所愿一亲芳泽,先头还颇有不快,后来正好到了年关,被召回王府里小住了几日,也就将这件事和那位颜色清绝的老板娘给一起抛诸脑后了。今日陪同母妃来庙里进香,正好瞧见了外头年轻男女道别的那一幕,才又将这件事情给想了起来。赫连煜湛蓝色的眸子在秦乐窈身上打量了片刻。他当是个什么样出挑的未婚夫婿,值当她在那种情形下还想着守身如玉,没成想竟是这么一个瞧起来弱不禁风的孱弱书生。男人心中轻嘲,怎的这般没眼光。疼惜今日初一,庙里除了沙弥僧人之外香客比较少,秦乐窈去财神庙拜了一圈之后,瞧着天上果然是又开始掉雪,便拢了拢披风,准备下山回去了。门口薛府的小厮候在马车边上,以前薛霁初每回上山来没有一两个时辰是不会离开的,他还以为少说还得等上些时候,笑盈盈上前招呼道:“姑娘这就下山吗?天色还早,要不要再转转?”“不了,我听不大懂那些佛经论道,俗人一个。”秦乐窈笑着摆手,一边上马车一边道:“天也冷,就不在这逗留装样子了。”秦乐窈走得早,小厮也能跟着一道早些回去,当即便笑着应声:“好嘞,那您坐稳,咱们这就下山去。”马车循着来时的路往下走,不多时起了风,天色有些灰蒙蒙的,雪也更大了,经过段弯道之后,马车被一棵倒下的断木挡住了去路。小厮为难地挠头,回头朝车里道:“姑娘,前头树倒了,您稍等一会,咱们把树推开了才能走。”秦乐窈从车窗探出头来瞧着情况,点头道:“不急,仔细安全。”小厮和车夫应声后便跳了下去,二人围着断木比划合计了好半晌,半推半抬极其吃力,那车夫是个鲁汉,脑子不大灵活只晓得出蛮力,小厮急得满头汗:“你别一个劲往我这边推,你要往那个方向使劲才行!”那断木倒下后树根还盘须错节的连着土,半天也推不动,车夫咬着牙使出了吃奶的劲,树是推动了,他自己也是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了出去,“哎哟喂!!”他一屁股摔在了树干上,雪地路滑,下面的老树桩打着转撞上马腿,生生将马撞得连连嘶鸣,受了惊地拉着车发疯往前跑。“哎哎哎!车!哎呀!姑娘!”小厮急得面红耳赤,雪路又不好追,撵了几步便栽了个跟头摔在地上,就这么眼睁睁瞧着马车横冲直撞跑没了影。车里的秦乐窈被吓得一声尖叫,门被吹开了,北风呼呼往车里灌,这种下山的雪路从来都是小心慢行,像这样任由那马发疯地往前跑,但凡碰上一个转弯,立马便是车毁人亡的下场。秦乐窈慌乱间扑出去拉缰绳,但那马儿受了惊自己也停不下来,四蹄凌乱地踩着,连打了好几下滑又再险险稳住,车轮已经开始被小山石硌得摇摇晃晃。秦乐窈没办法,寻了个厚实的雪堆,仗着冬日里衣裳斗篷厚实,咬牙就是往下跳。她摔在地上往下滚,眼前一片昏花,全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待到混乱的场景终于是停下来了,秦乐窈才慢慢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紧接而来的便是一阵马儿惊慌的嘶鸣,和马车撞上巨大雪木的一阵激烈碰撞声。秦乐窈心有余悸地起身,从她的视角只能看见前面的山沟里,破碎的半截车轮埋在雪里,剩下大半的马车残骸都已经栽进了林间野沟的雪丛里。“……”秦乐窈黑着脸甩了把手上沾到的雪污,已经都化成了水,冻得满手冰凉。真是出门不利,大年初一,赶上这档子事。她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右边脚踝似是给崴了,一受力就疼。秦乐窈瞧了眼周围,天色已然在渐渐昏暗,这看起来离山脚应是还有好一段路,即便她腿脚没受伤,想在天黑之前徒步走下去也是够呛。值此山穷水尽之际,忽闻车铃声清脆,山道拐弯处,一队马车不疾不缓转了过来。为首两名玄色衣衫的带刀侍卫骑着高头大马开路,目光如炬,审视着道路上一切潜在威胁,二人面无表情,警戒的视线落在秦乐窈身上。秦乐窈向来都有眼力见,那领头开道者身上肃杀之气太浓,眼瞧着这车队富贵堂皇不可能是一般小门小户,她压根就没想着上前呼救。即便是真要自己走下山去都好,也不愿轻易去触这些贵人的霉头。于是秦乐窈自觉退让进了山路边缘,俯首垂眸立在原地静候贵人通过。第一架马车平缓驶过,后面的第二架却是慢悠悠在她跟前给停了下来。秦乐窈等了一会,这车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她这才慢慢抬头,视线从车轮往上,瞧见了倚在窗边的赫连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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