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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启无初来时未带冬衣,不知汉口大冷,头几天《大楚报》尚未接收,一个朋友送来五万元,我先给启无做了一件丝棉袍子,刚好如数。
每日渡汉水,在汉阳堤岸上走时,启无尽埋怨丝棉袍子不够热,这也是不行呀,那也是不行呀,我听他念诵得多了,因道:“我还只穿夹衣,你可是问亦不问一声。”
又行李搬来汉阳,一只皮箱我与池田替换拎,启无竟能安然,我拎了几段路气起来,说:“这箱子里多是你的东西,你也拎!”
他只得拎了。
汉阳县长张人骏为我们在县立医院清出楼下两个大房间,我与启无永吉龙潜四人居住,每日渡汉水去《大楚报》,早出晚归。
启无每去朋友家坐夜晤言,寻找温暖,深更提灯笼回来,作诗有云“大江隔断人语”
,与他前时的塞外诗“五百年有王者兴”
,皆是佳句。
但我很少去朋友家,且不爱冗谈,他说我是个难亲近的人。
报馆营业部的人亦奉承他,不奉承我,给他在汉口德明饭店开有个房间,下班後他与永吉就去那里纳福,自有那营业主任来趋候,总是有情有味的。
但我只到过一次,略坐坐就走了,我真是个淡而无味的人。
启无、永吉、龙潜都觉得我最能了解他们,但在我面前,他们总有一种不安。
还是龙潜晓得人情世故,但他逃了两个月空袭,就回南京去了,剩下我与启无、永吉。
那关永吉,一日傍晚与沈启无两个回医院,才走进房里,我问得一问为什麽弄得这样迟,他目睛如牛,大声道:“你可知道人家的死活!”
我不响,当即明白是启无利用他向我报复。
那次我差一点开除了永吉。
我原想把《大楚报》交给他们两人,自己可以放开手去创办军事政治学校,但永吉戾气,启无僭越,他们总是在人世没有位份,所以要霸占,遂见了我,像鬼神见了人似的有憎嫉,倒不是为事务上的理由。
沈启无後来我还发觉他在钱财上欺心,我就一下斩断了情缘。
原来道德学问文章亦可以是伪的。
真的好文章,必是他的人比他的文章更好,而若他的人不及他的文章,那文章虽看似很好,其实并不曾直见性命,何尝是真的格物致知。
不但文章,道德学问亦如此。
永吉的技术水准与其向上之心,启无的诗才与其风度凝庄,便皆不曾与人世肝胆相见。
还有别的人如叶蓬,你听他口如悬河,对现代军事知识很条理清楚,且悲愤不可一世,其实他很不聪明,单是霸气,且秽亵下流。
张爱玲来信,说上海亦开始防空灯火管制,她与姑姑在房里拿黑布用包香烟的锡纸衬里做灯罩,她高高的爬上桌子去遮好,一面说:“我轻轻挂起我的镜,静静点上我的灯。”
姑姑大笑。
她写道:“这样冒渎沈启无的诗真不该,但是对於世界上最神圣的东西亦不妨开个小玩笑。”
我读了只觉非常好,像刘邦的喜欢狎侮人,而我服善爱才,却每被鬼神戏弄,以後我还应当学学她。
竹叶水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