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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第1页）

&ot;这些都不必说了，&ot;卢大夫的一双慈祥的眼睛透过水晶镜片凝视着他，&ot;请相信一个医生爱孩子的心吧，我也做过教师，也有学生，也有孩子！&ot;

楚雁潮怀着一颗沉重的心，告辞了卢大夫。

他特地又走过新月的病房门前，静听了一阵，里面已经没有了说话声，就缓缓地走开了，他不愿再打扰她。

他走到街上，天已经暗了，周围亮起了路灯。东南方向，一弯下弦月透过浮云，现出朦胧的光，虚虚的，淡淡的

第九章　玉游（一）

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春天，又是海棠如雪、红榴似火的时候，韩子奇一家在沉闷惶恐的气氛中庆祝爱子天垦的周岁生日。没有邀请任何客人，也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只让姑妈做了打卤面，一家人默默地吃，祝愿这个生在多事之秋的孩子健康成长，长命百岁。去年的&ot;览玉盛会&ot;，像一个美好的梦，韩子奇不知道这个梦还能持续多久，他辛辛苦苦创下来的家业，还能够完好无损地传给儿子吗？

一辆洋车停在门口，沙蒙?亨特出人意料地来了。

&ot;亨特先生，今天是犬子周岁生日，谢谢您的光临。&ot;韩子奇把沙蒙?亨特迎进客厅，&ot;您吃一点儿面怎么样？庆祝生日的长寿面！&ot;

&ot;噢，很好！&ot;沙蒙?亨特歉意地说，&ot;很抱歉，我没有给令郎带来任何生日礼物！&ot;

韩子奇笑了笑：&ot;今年不敢像去年那么张扬了，朋友们都没告诉，您也不必客气。何况，我们十多年的友谊，比什么礼物都珍贵啊！&ot;

这话是十分真诚的，他们两人都心里清楚其中包含的内容。十一年前，如果没有沙蒙?亨特的鼓动，韩子奇还不敢那么贸然地脱离汇远斋；而如果没有沙蒙?亨特预付了一大笔货款，他也决没有能力那么快地重振奇珍斋，公开亮出金字招牌。创店之初，他仍然自己琢玉，自产自销，积累了资本之后，便将作坊撤销，成为以做&ot;洋庄&ot;买卖为主的、敢于与汇远斋争雄的玉器店。为了信守当初的协定，他把沙蒙?亨特的玉?依照原样仿制了三块，做得惟妙惟肖，几可乱真，满足了沙蒙?亨特&ot;古物复原&ot;的心愿，而韩子奇则要求沙蒙?亨特将玉块的原件转让给他：&ot;亨特先生，我可以为您做十件、百件仿制品，但希望这件国宝能留下来！您知道，我要做的事是无论如何也要做到的，为此，不惜任何代价！不然的话，我总觉得对不起这旧宅的主人。他一生的收藏，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流散，我要尽我所能，把它们都收回来！&ot;一片痴情，感动了沙蒙?亨特，韩子奇和那个毁宝、卖宝的蒲缓昌多么不同啊！一言为定，他把五块转让给了韩子奇，为了友谊，韩子奇给了他高出当初买价的价格。十年之后，刮目相看，韩子奇终于以其收藏的富有、鉴赏力的高超，成为北平的&ot;玉王&ot;，这当中不能不说包含着沙蒙?亨特的一份力量！

姑妈送上来一小碗打卤面，沙蒙?亨特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说：&ot;这长寿面简直太好了！可惜呀，韩先生，明年的今天，我就吃不到了！&ot;

&ot;这什么意思？&ot;韩子奇一愣。

&ot;我要回去了，&ot;沙蒙?亨特放下了筷子，&ot;中国的局势令人不安！有消息说，贵国政府向东京表示，愿意和日本签订友好条约，并且答应迫使所有的西方利益集团离开中国，把西方的商业权利和租界地转让给日本。日本的外务当局倒是欣然同意，但是遭到日本&039;皇军&039;的拒绝，他们的胃口是以武力征服整个中国！现在，就连那些宁愿忍受独裁统治的中国人，也感到恐慌了！&ot;

韩子奇默默无语。沙蒙?亨特说的这一切，正好切中他的心事，他这个向来不问政治的人，却无法摆脱政治的困扰，近几个月来，越来越不能安宁地潜心于他的买卖和收藏了。

&ot;现在，许多西方人士都打算撤离这个是非之地。&ot;沙蒙?亨特继续说，&ot;我这次回国，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来了，也许我们之间的贸易很难继续了呢，韩先生！&ot;

韩子奇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ot;这不是您、我所能够掌握的，只好听之任之。我们的命运掌握在&ot;

&ot;不，韩先生，&ot;沙蒙?亨特说，&ot;您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呢？&ot;

&ot;这怎么可能？&ot;韩子奇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本不是一个听天由命的人，十几年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和命运搏斗，忍受了艰难困苦，终于击败了强大的对手，得到了他所想要得到的一切，自己主宰了自己。但是，他现在面临的威胁不是一个小小的蒲缓昌，而是整个北平、整个中国发发可危，在&ot;莫谈国事&ot;的年代，他作为商人、匹夫，又有什么能力和命运抗争呢？

&ot;韩先生没有想到《孙子兵法》上说的&039;三十六计，走为上&039;吗？&ot;沙蒙?亨特眨着蓝眼睛。这个精明的英国人引证起中国的经典，简直如数家珍。

&ot;走？我不能像您那样一走了之！我是中国人，往哪儿走？&ot;韩子奇眼前一片茫然。

&ot;和我一起到英国去，继续您的事业！&ot;沙蒙?亨特伸开两手比划着，&ot;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又&ot;他一时忘记了下面的词儿该怎么说。

&ot;又一村！&ot;韩子奇苦笑着说，&ot;这&039;又一村&039;恐怕我去不得！我这儿有商店，有家，有老婆孩子&ot;

沙蒙?亨特不以为然：&ot;不，对一个商人来说，最重要的是有资本！只要有资本，一切都会有的！您可以把夫人和令郎带走，把家搬走嘛，英伦三岛的二十四点四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难道没有您立足的地方？&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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