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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第1页）

韩子奇仿佛从一个长长的梦中清醒过来，无限感慨地说：&ot;惭愧，惭愧！在祖先的遗物面前，我觉得自己还刚刚开始学徒啊！亨特先生，您从哪里学到了这么深的学问？&ot;

&ot;从中国！&ot;沙蒙?亨特谦逊地说，&ot;中国的文物，中国的艺人，中国的商人，中国的学者，都是我的老师！韩先生一定知道北京有一位&039;玉魔&039;吧？&ot;

&ot;您是说&039;博雅&039;宅的老先生？&ot;韩子奇被唤起了无限怀念之情，原来沙蒙?亨特也是这样崇拜&ot;玉魔&ot;啊！&ot;他是您的老师？&ot;

&ot;是的，&ot;沙蒙?亨特十分景仰地说，&ot;老先生在世的时候，我曾经拜访过他几次，他的学识，他的谈吐，他的收藏，都像大海，我在他面前只不过是一粒尘沙！可惜，老先生过于珍爱他的收藏，许多东西都不肯拿出来见客，更不要说转让了！直到他去世之后，我才想方设法、几经周折买到了他的几样东西，您刚才已经看到了。这，就得感谢我的另一位老师了&ot;

&ot;他是谁？&ot;韩子奇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谁是继老先生之后的另一位&ot;玉魔&ot;。

&ot;蒲绶昌！&ot;沙蒙?亨特微微一笑，&ot;您的老板。&ot;

&ot;他？&ot;韩子奇疑惑地望着沙蒙?亨特，&ot;他并没有学过琢玉啊！&ot;

&ot;中国有句老话：久病成医。蒲绶昌先生见得太多了，这是最好的学习、研究。一件玉器拿在手里，他不借助任何仪器，仅仅用肉眼观看、用手抚摸，就能断代和鉴别真伪。他看玉，从造型、纹饰、技法、玉色、玉质许多方面着眼，并已把握每个时期比较稳定的风格特征，断代很少失误。有些常常被人忽视的细微之处，他决不放过，比如战国的蟠螭纹，有一个重要的时代特征，就是在双线细眉上面有一道阴刻线，若隐若现，如果看得粗心就容易忽略。蒲先生的眼力，恐怕琢玉多年的老艺人也未必能比啊！&ot;

&ot;哦怪不得！&ot;韩子奇对蒲缓昌也叹服了，&ot;可是，在汇远斋里，我很少听到他的这些谈论，也很少见到柜上有古物啊！&ot;

沙蒙?亨特笑了：&ot;货卖识家，蒲老板最重要的买卖并不是在门市上做的！比如这件商代玉块，&ot;他转过身去，又走到摆在柜子中的那块&ot;马蹄铁&ot;形的玉器前面，&ot;就是在他家里买到的，而他，又是从&039;博雅&039;宅的子孙手中以极低的价格买来的，当时一共有三件&ot;

&ot;三件？您都买下来了？&ot;

&ot;很遗憾，没有。当时有几位美国的、法国的、意大利的朋友，都慕名去看那三块玉块。蒲老板旁征博引，证明是商代玉块无疑，我和朋友们一致同意他的推断，并且估价每件五万元，三件嘛，就是十五万了&ot;

&ot;十五万？&ot;韩子奇听到这个数目，忍不住惊叫起来。

沙蒙?亨特却不动声色地接着说：&ot;当时，我们好几个人都想从蒲老板手中把东西买下来，可谁也没料到蒲老板说，他只卖其中一件&ot;

&ot;剩下那两件呢？他自个儿留着？&ot;

&ot;不，毁掉！他当时就抓起了两件，&039;啪！&039;摔在地上，变成了碎片！&ot;

&ot;啊！&ot;韩子奇仿佛心脏被人摘下来摔裂了，&ot;为什么？&ot;

&ot;为了钱！&ot;沙蒙?亨特从肺腑中发出了一声叹息，说，&ot;他毁掉了那两件，剩下的这一件就成了无与伦比的珍宝，身价立时猛涨，最后我以五十万的高价买到了手！&ot;

韩子奇惊得张着嘴，半天都没出声儿。蒲绶昌那张高深莫测的脸浮现在他的面前，那张脸，是那么的可敬、可怕而又可恨！

沙蒙?亨特冷静地观察着韩子奇，等着刚才那番话的反应。他相信，金钱对任何人都会有强烈的诱惑力，当一个人被这种诱惑力所驱使时，聪明才智和计谋胆识才能得到充分的发挥。

韩子奇呆呆地站在陈列着稀世珍宝的柜子面前，躁动不安地攥着两只被汗水浸湿的手。

沙蒙?亨特认为他等待的时机已经成熟了。他盯着韩子奇的脸，一双淡蓝色的眼睛闪闪发光：&ot;韩先生！您没有想到，被蒲绶昌先生打碎的那两块玉块还可以复原吗？&ot;

&ot;复原？碎玉怎么能复原？&ot;韩子奇根本没有想到，也根本不相信有这个可能。

&ot;怎么不能？通过您的手！&ot;沙蒙?亨特激动地指着他。

&ot;我的手？&ot;韩子奇茫然地伸开那双汗湿的手。

&ot;照现存的这件仿制，做得一模一样！&ot;沙蒙?亨特终于点出了他的目的，&ot;这样，对我，对您，都是一件非常非常有意义的事情！韩先生，我之所以选中您作为我的合作者，除了您的非凡技艺足以胜任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发现您和蒲绶昌先生并不是一条心！我说得对吗？朋友！&ot;

韩子奇的心中，像海面上风暴骤起，浪花冲天！许多往事重现在眼前，他想一吐为快，但又忍住了，平静地说：&ot;亨特先生，谢谢您把我当成朋友，过去的事儿只能让它过去了！至于您刚才提出的要求，请您原谅，我现在还做不到，您再等我两年，只需要两年！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您知、我知，咱们后会有期！&ot;

他们在六国饭店整整谈了三个小时，把吃饭都忘了。直到侍者来告诉已经是午饭时间，沙蒙?亨特才抱歉地拍着额头说：&ot;rry，韩先生，我是请您来吃午饭的请吧！&ot;

&ot;谢谢，亨特先生，我们还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啊！&ot;韩子奇婉言谢绝了这一邀请，只收下了沙蒙?亨特赠送的一盒奶油大蛋糕，给蒲绶昌带回去。不是清真糕点，韩子奇是不会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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