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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ot;实话！妈不好，太土！让他给你找个好妈、洋妈去！&ot;韩太太好像下定决心要打架似的，话越说越冲。

韩子奇的火被挑起来了，怒气冲冲地看着她，新的争斗一触即发！

&ot;咳，咳，新月她妈！&ot;姑妈赶紧从中调停，&ot;都五十多的人了，也不怕孩子笑话！有个当老家儿的样儿吗？孩子考学的事儿当紧，咱不懂，就甭搭茬儿了，让她跟她爸好好儿地合计合计！&ot;

姑妈是这个家庭的润滑剂，她总是在两个齿轮咬得咯吱咯吱响的时候，赶紧抹油，齿轮也就不响了，这架机器也就接着转。倒不是她的话有多大的权威性，而是因为长期相处，她对这争斗的双方都摸透了长处和弱点，在关键时刻，总是打在点子上，被点到的人心里都明白，一经点拨，权衡利弊，也就忍了。当然，局外人未必能明白，比如新月，她就不知道爸爸和妈妈为什么总是在吵，又总是能和。现在，就又和了，起码是暂时偃旗息鼓。

韩大太继续吃她的面。

韩子奇抑制住被妻子挑起的怒火，他现在挂在心上的是女儿的学业。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一天天地盼着她长大，现在终于盼到她高中毕业，要考大学了。这是她人生道路上的一大关口，跨过了这个关口，新月就成为大学生了，五年之后，就可以拿着一张大学文凭走向社会、开始自己独立的人生了。韩子奇没上过学，更不要说大学，他的中文、英文都是为生活所迫、事业所需而刻苦自学的，是环境造就的；天星只上过初中这个家庭的祖祖辈辈还没有一个人得到过大学毕业的文凭，这是令韩子奇深深遗憾的。弥补这个巨大的遗憾，惟一的希望就寄托在新月身上了。到了那一天，做父亲的就偿还了夙愿，可以舒开笑颜，说一声：&ot;我总算对得起你，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ot;这一切，与其说是为了女儿，倒不如说是为了他自己，不然，他会永久地不安。他相信女儿能够实现他的这个殷切的希望。新月在还是很小的时候，几乎是从牙牙学语的幼儿时期，就同时受到了汉、英两种语言的启蒙教育，她对汉语和英语的反应同样灵敏，两三岁就掌握了一些常用词汇，可以做简单的交谈了。在家里，韩子奇喜欢和新月用英语对话，这个习惯一直保持了十多年，无疑为新月在高中阶段正式学习英语打下了极好的基础。新月的各门功课都成绩优秀，而英语更为突出，当然是毫不奇怪的。现在，她自己选择了英语作为高考志愿和终生的职业，正是发挥了自己的长处，也使父亲充满了信心。

&ot;很好啊，新月，&ot;他说，&ot;这也是我很早就有的想法，对你来说，没有比英语专业更合适的了！&ot;

&ot;爸爸希望我将来成为一个翻译家吗？&ot;新月的情绪又兴奋起来，眼睛里闪烁着希望之光。

&ot;这，我倒也说不上，&ot;韩子奇温和地看着女儿，话却说得很深沉，&ot;事业的追求，并不一定要什么头衔和称号来满足，你爱上了一种东西，愿意用全部心血去研究它，掌握它，从中得到了乐趣，并且永远也不舍得丢弃它，这就是事业心，是比什么都重要的&ot;

&ot;就像爸爸对玉那么着迷？&ot;新月笑了。

&ot;是的&ot;韩子奇答道，而心里却在叹息。

&ot;太好了，爸爸坚定了我的信念，&ot;新月愉快地吃着面说，&ot;那我就填这个志愿了噢？表儿明天就得交呢！&ot;

&ot;你的志愿嘛，谁也不能阻拦你，你已经长大了，十七岁了，&ot;韩子奇回答得很肯定，想了想，又问：&ot;你的第二志愿是什么？&ot;

&ot;没有，我没有第二志愿！&ot;新月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ot;没有？万一第一志愿考不上呢？总得有个退路&ot;

&ot;我不给自己留退路，根本不相信我会考不上！&ot;

&ot;噢！&ot;韩子奇感到震惊，虽然他知道新月的能力，但没有想到女儿的自信竟然达到了这种程度，好像已经把未来的命运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这使他十分欣慰，似乎心头的重负已经解脱了，&ot;爸爸欣赏你敢于破釜沉舟的胆量！不要退路，退路从来都是留给懦夫的！&ot;

&ot;谢谢爸爸！&ot;新月深情地说，&ot;我一定要考上北大，才对得起您的鼓励！&ot;

&ot;你们说的这个&039;北大&039;，在哪儿啊？远不远？&ot;老半天也没敢插嘴的姑妈忽然问，她虽然听不大懂，可是上心着呢！

&ot;远倒是不远，&ot;韩子奇吃着面说，这碗打卤面他现在才吃出点味儿来，&ot;就在沙滩儿红楼嘛！&ot;

&ot;哪儿呀，您这是老皇历了，&ot;新月噗地笑了，&ot;北大早就不在沙滩儿了，在西郊，远着呢！&ot;

韩子奇一愣：&ot;是不是在原来的燕京大学？&ot;

新月点点头：&ot;是啊，就是那儿！&ot;

&ot;啊？&ot;埋头吃面的韩太太忽然停住了筷子，吃惊地问新月：&ot;真是在那地方？&ot;

&ot;怎么了？&ot;新月不解地问。

&ot;你干吗非上那儿上学去？&ot;韩太太却反问她，脸前的这碗面也吃不下去了，把筷子放在碗上。

&ot;北大不好吗？我们老师说，那是全国最好的重点大学，历史最悠久，五四运动的时候，还是&ot;新月似乎要把招生简章背给父母听。

&ot;我也没说它不好&ot;韩子奇喃喃地说，&ot;我是说&ot;

姑妈在旁边插嘴：&ot;你妈、你爸横是嫌那个地方太远，你就不能考个近一点儿的？&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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