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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第1页）

镜中的老四，目光越发的阴冷不屑。而镜外的老四，却是汗水涔涔。他低下头，不敢再看那个阴郁的自己，就像他不愿意记起，曾经的一瞬有过怎样的私心妄算。左侧，他的兄弟梅山老六浑身哆嗦。他右手捂住左肩，手指紧紧抓着衣袖，袖内却是空空荡荡的，大好臂膊早就被无声无息的卸下。

曾经忘记的痛，重又在断骨残筋上一跳跳的突颤着，连着那刻的记忆，牵牵绊绊的撕着他的心。忽然，老六的肩上被人重拍了一下，他回头看去，是梅山老大。&ldo;大哥……&rdo;老六竟然如同孩子般痛哭起来，&ldo;后来二爷将我出卖给小狐狸，是不是认为我成了残废，没有用了？&rdo;

梅山老大已经无法说什么了，他能说什么呢？只能重重叹息一声，落在老六肩上的手，再难抬起。

第十五章惘若斓石纹

&ldo;哮天犬！&rdo;

杨戬有意不看向梅山兄弟，也不忍再看，却是喝了哮天犬一声。后者正忙着为老六裹伤，被主人这一叫，只得松手过来，就听杨戬吩咐道：&ldo;这里的事，你不用管了，去给我看住沉香他们！&rdo;

哮天犬不解，却不敢问，答应一声去了。杨戬深吸一口气，又沉声道：&ldo;老六的伤，留着老四一人照顾便可。老三，你即刻去凌霄殿禀报玉帝此事，免得传出去后被人捷足先登，抓住机会污蔑我一个知情不报之罪！&rdo;

转过身来，老六不能置信的神情，到底还是映入了眼底，杨戬强压下心中的冲动，冷笑挂在唇边，森然四顾，冷哼道：&ldo;还呆站着做什么？一群废物，不知坏了我多少的大事！&rdo;叱的是众天将，却着意扫了老四一眼，拂袖便向殿内走去。

脚步从容，进了前殿，穿过走惯的长廊，径自向后行去。杨戬冷漠的神情里，慢慢便多了些悲凉，对四周的景物，全然视而不见。到了后园的石径上，断枝横在路中，竟绊得他踉跄一步，手中枪疾点地面，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康老大平添了一个念头，只想：&ldo;二爷……二爷这般走神，会不会是为了六弟？&rdo;看了看沉香，心中又是一凉，&ldo;二爷才失手重伤了外甥，哪有心绪放在老六身上？&rdo;想问却不敢，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亭里小玉犹在沉睡，杨戬漫步过来，在石凳上坐下，望着一泓飞瀑出神。亭里再无外人，难以形容的痛楚，终于从他眉宇间浮现了出来。三尖两刃枪横在膝上，血犹未干，在刃锋上鲜红夺目，如跳动着的火焰。火焰里折射出梅山兄弟的脸来，却唯余不解与埋怨，就象刚才在殿外所见一般。

&ldo;舅舅？&rdo;

不知过了多久，小玉醒了过来，身子一动，披在肩上的黑氅滑落了下来。她伸手抓住，这才看到杨戬，叫了他一声，有些不好意思。

&ldo;竟睡着了，真是的……&rdo;但话没说完，便变成了一声惊呼，小玉吃惊地看着杨戬手里的枪，从来杀人不沾血的三尖两刃枪，其雪亮的枪尖之上，竟然有凝固的鲜血。那道可怖的血痕，给了小玉不祥的感觉，她颤声问杨戬：&ldo;舅舅，您刚才与谁动手了？这血，这血是……&rdo;

&ldo;是沉香的血，刚才他来过了，我险些错手杀了他。&rdo;杨戬的声音，淡淡地听不出悲喜，却蕴着说不出的苍凉。

小玉初闻沉香受伤，眼前一片漆黑，险些晕厥。听得杨戬继续道：&ldo;这孩子已经恨我到了那个地步，忘了所有目标，只求与我同归于尽。终还是累了兄弟们啊，跟了我几千年的好兄弟……&rdo;

小玉几乎听不见杨戬在说些什么，她只呆呆看着他手中的三尖两刃枪，枪尖两寸三分，尽染血渍。&ldo;沉香伤得很重是吗？舅舅，你为什么要下这样重的手，你不是一直说是要培养他成才的吗？&rdo;小玉忽然哭了，她用衣袖擦着枪尖的血，似乎那是爱人血淋淋的伤口一般。但是血渍如故，就像有些仇怨那般，恐怕永远无法化解。

&ldo;小玉，没有用的。&rdo;杨戬握枪的手一抖，枪尖上银芒流转，那道血痕隐没不见。杨戬望着枪心中苦笑：&ldo;三尖两刃枪啊，你识得那孩子的血是我杨家的血脉，才不忍饮其血吗？&rdo;

仿佛为了安慰小玉，杨戬补充道：&ldo;好在沉香如今道术有成，这等皮肉伤，将养几天就好了。&rdo;小玉心稍宽，想到刚才杨戬隐约提到梅山兄弟，忙问道：&ldo;梅山，呃，他们怎么样？&rdo;

杨戬的眼中，似乎有化不开的悲伤：&ldo;……就在我的眼前，老六被我费尽心力调教出来的好外甥，生硬硬地斩去了一条手臂……&rdo;他无法再说下去，深深的负疚感从心底涌出。杨戬日后落到何种下场，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连累梅山至此，却是他从来都不曾料到的。

小玉在真君神殿这些日子，虽不曾与梅山兄弟相处过，但哮天犬无事常与她聊过去在灌江口的往事。小玉知道这梅山兄弟跟随杨戬千年，感情甚笃。她想象当时的场景，必然是沉香逼得杨戬紧了，梅山兄弟上前救护，才被沉香所伤。小玉与梅山有仇，梅山的死活毫不关心，她甚至还在想，如果那梅山老六没有多事受伤，舅舅就不会错手伤沉香。

小玉忽然打个哆嗦，她被自己心中忽然冒起的那个念头，吓了一跳：如果梅山老六没有多事……她不敢想下去，甚至不敢再看杨戬。

杨戬忽然问道：&ldo;小玉，你一直想离开这里，去找沉香，是吗？&rdo;

小玉的眼中满是欢喜之色，她喜道：&ldo;舅舅，您同意我走了吗？沉香受伤了，身边总该有个人照顾才好。&rdo;说道这里，她满脸羞红，小女儿态毕露。

杨戬看着小玉，小狐狸心思单纯，喜好皆放在脸上，率真可爱。他微笑道：&ldo;你喊我一声舅舅，真的信我吗？&rdo;

&ldo;舅舅，您是除了姥姥外，待我最好的人了。&rdo;小玉回想到在真君神殿的日子，杨戬亲自为她疗伤，传授她武艺……更多的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小事，却如同涓涓细流，温暖着这颗倔强敏感的心。

杨戬正色道：&ldo;那你要先替我做些事情。既是帮我，也是帮沉香。&rdo;

小玉妙目看着杨戬，听他说下去。

&ldo;明日我上朝的时候，你便打出真君神殿。现在形势复杂多变，我需要你以复仇者身份重现，然后表面与我合作，暗中相助沉香。&rdo;杨戬微笑道，&ldo;只是这样一来，你非但无法照顾沉香，而且要和他暂时对着干了。&rdo;

小玉摇头道：&ldo;舅舅，我不干。这样一来，不是让沉香更加误会于你。我实在怕，怕有朝一日会，会……&rdo;

小玉忽然住口了，刚才竭力要压下去的念头，几乎就要冲口而出。枪上的血迹，是那样的触目惊心，仿佛在预兆着什么凶险。难道终究会有那么一场兵戎相见，那时血溅三尺，倒下去的会是谁？

&ldo;父亲母亲死了，姥姥死了，如果沉香再死了，我便无法独活在这世上。&rdo;小玉柔肠千转，&ldo;但是，舅舅若死了，他若死在沉香的手里，日后沉香得知真相，他情何以堪？&rdo;

&ldo;如果，沉香不知道真相呢？&rdo;心中某个声音在最阴暗的地方响起，&ldo;毕竟姥姥死在杨戬的命令之下，你也曾经发誓要为姥姥报仇，只是一直下不了手。如果隐瞒下去，不单是顺着杨戬的意，沉香日后也不会愧疚不安，姥姥的仇也能报。&rdo;

杨戬见小玉脸色苍白，忽然想到一事，也要加以叮嘱一番，才能放心：&ldo;到那时候，我会将梅山兄弟交在你手。不过，我需要你对我作个承诺。&rdo;

小玉勉强笑笑：&ldo;什么承诺？&rdo;

&ldo;我要你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好好照顾梅山兄弟。&rdo;此言一出，不单小玉吃惊，境外的众人也面面相觑。镜中，杨戬看着小玉惊诧的表情，缓缓道：&ldo;只有你能够放下对梅山兄弟的仇恨，我才能放心将他们托付给你。今日之事不能重演，我不能再让他们跟着我了。&rdo;提到梅山，杨戬眼中很是感伤，&ldo;老大在灌江口，你领他们去那里吧。也许，我该早些放他们回灌江口。&rdo;

杨戬复看小玉，温言相慰：&ldo;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很难。但是，当年杀你姥姥，那是我的命令，万事皆有因果，你不可为难他们。小玉，你若有不甘，将来我必会给你个交待。&rdo;

&ldo;交代？&rdo;小玉的唇哆嗦了一下。眼前这个男子，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只因泪水已经不知不觉中糊住了她的双目，看出去的世界都蒙了一层水气。

小玉觉得心好痛，就象活生生被剜去了一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这样哭过？是在姥姥的坟前，发誓要报仇的时候。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复仇有望，她的心又为何而伤？

她依旧是那个在姥姥坟前哭泣的孤女一般，唯一的亲人走了，相恋的爱人也走了。世界之大，孤零零的只有她一个人。生存的所有意义，都依托在复仇两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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