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医生没法解释,含糊说道:“……到时再说,到时再说。”这时,许医生的父亲跳了出来,说:“你别听你妈吓唬你,她就是吓唬你。”许医生的父亲蒋万兵也是个医生,眼科的。要说这一家是个医学世家,也的确不夸张。“我们今天就是路过你这儿,顺便上楼看看,也没别的意思。”蒋万兵乐呵呵地说,“你妈去厨房烧水,一瞥眼看见了。”说着他又杵杵妻子的胳膊,话却是冲着许医生说的:“就问问,就是问问,过过再往家里带也行。”许医生无奈地闭了闭眼。把老两口打发走之后,他给严以珩打了个电话。也没想好要说什么,于是电话接通后第一句话就变成了他们之间:“……上次那个奶好喝吗?”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严以珩还真听懂了:“好喝,正想问你牌子呢!不甜,口感又很顺滑,我想买来试试能不能冲拿铁呢。”“……”许医生真没料到这个话题最后的走向会是这样,他按按额角,莫名感觉头很疼,“……你干脆把我家里这包拿走算了,我又不喝。”严以珩哼了一声:“你又想骗我去你家?”许医生躺到沙发上,头一次正经审视起自己在严以珩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离谱形象。“不是……”他试图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真不是。”“好吧好吧。”严以珩敷衍道,语气中是满满的不相信。最后,两人约好下次见面的时候过来取当然,又会被严以珩调侃几句。挂断电话前,许医生还是提了一句父母的事。“说起这个奶粉是因为……”他硬着头皮说,“这奶粉是我妈放在我这儿的,今天她过来,发现我打开了,就……”提起这个话题时很尴尬,说到关键的地方又觉得快乐更多。许医生的语气明显地带上了笑意:“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你说”这一次,笑意都能隔着手机传到严以珩的耳中了。“领导,这话我怎么回答她?”许医生笑着问,“我这到底……考察期过了没有啊?”“……”严以珩小声说,“什么考察期?听不懂。”许医生明知故问:“听不懂吗?那就是没有考察期的意思,那就是直接转正了?”“许遂”严以珩尾音一抬,“我看你这两天是太得意了。”许医生闷声笑了:“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一起去北京的事情都约好了,什么转不转正、考不考察,都没那么重要了。之后,严以珩忙了一阵子。九月初的时候,严舟和陶乃姗终于去做了体检。别的都还好,就是……陶乃姗的视力有点问题,总说眼前模糊,看不清东西。她本来就是高度近视,严舟怀疑是不是视网膜脱落,或者是白内障。严以珩一听也着急,让他们赶紧过来阳城,在这边做个更详细的检查。为此,还去问了一下许医生。“……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说,有必要挂你们医院的号吗?我担心挂不到,反而耽误。”许医生说:“你这个症状描述得太宽泛了,不好说,但我建议啊,你可以去先让你妈妈去神内科看一下,我怀疑”他犹豫了一会儿,斟酌着说:“你说她之前做过体检,体检报告给我看一下呢。”严以珩立刻给他发过去了,挺紧张地问:“怎么了?”许医生翻了几页,说:“没有照ct啊?”“没有。”严以珩说,“……这个年纪的老人,你知道的,害怕这个害怕那个,总觉得ct辐射太大反而伤身体,不肯照。”“可以考虑先照个ct。”许医生轻声说,“你先别紧张还是那句话,你描述的症状太笼统了,我只是推测,不一定就是视网膜脱落应该可以排除,白内障有可能,但我记得之前你说过她最近总觉得头晕,结合起来看,有点像是脑血栓的症状,可以挂个神内科的号查一下。”严以珩“啊”了一声,愣了好几秒。之后他说了句“好”,匆匆挂断了电话。他赶紧给严舟去了一个电话,没说太多,只说阳城这边医疗资源毕竟更好一些,让他们过来看病,顺便,他新租的房子刚好可以住,也很方便。挂断电话后才发现许医生发了一条消息。【要不要给你走个后门?】说的应该是挂号的事。严以珩也没多纠结,先拒绝了:【先做个检查,就不用了吧。哪有那么严重,还要走你们医院的后门。】许医生很快回复:【你决定,我都可以。】严以珩笑笑,回了一个谢谢你的小表情。嘴上说着“哪有那么严重”,心里还是担心的。他们一家人身体都不错,老两口也没有任何基础病,看着只像是四十岁出头的人。严以珩回家少,每次见他们,也几乎从未有过他们正在变老的感觉。可越是这样,严以珩现在心里越慌。他按按自己的心脏,平复好心情后,开车去了公司。这是今年的最后一个季度了,收款的进度、绩效、年终奖怎么安排、明年的预算,各种的各样的问题都要提上日程了。于是今天便挑了个时间,四个人好好讨论一下该准备的事情。说正事之前,先庆祝了一下他们新成立的子公司。“难以相信!”戴盈盈咋咋呼呼道,“咱们居然都能开子公司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说的是之前那家物管公司,前几天刚注册好。严以珩笑眯眯地请大家喝咖啡,顺便认真赞扬了一番谈吉祥:“这事后面都是谈吉祥在跑,咱们公司真是不能没了他。”说着说着还想去自己上次单独去北京出差的悲惨经历,顺便提了一嘴:“要不是因为上次去北京,我真不知道谈商务原来这么难!谈吉祥太不容易了。”谈吉祥倒是没说什么:“各自有擅长的领域而已,你让我做那些策划看那些报表,那我也看不懂啊!我只会陪他们吃吃喝喝!哈哈哈哈哈哈哈!”苏筱小声揶揄了一句:“当心吃出脂肪肝。”紧接着,戴盈盈也说了一句:“就是的谈总,海吃海喝也得有个度啊,注意身体哦!我看你每个月报销都要报个万万子,我都担心”话还没说完,谈吉祥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不仅笑容消失了,周身的温度都降低了。“……”戴盈盈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但还是把话说完了,“……你的肝受不了。”谈吉祥笑着说:“也没有那么夸张吧,也就一周一次,我还受得了。”他是在笑,可那笑意……一丁点都没传到眼睛里。苏筱看了烦,用胳膊肘怼怼他:“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跟谁发脾气呢。”谈吉祥扭头看他一眼,冷哼了一声:“我没发脾气啊,没人发脾气啊。我解释一下而已。动账的审批,最后一步都是以珩,他通过了才能批。我每个月报账多少,他知道啊,我又没瞒着谁。”苏筱皱眉:“越说你还越来劲了是不是?”严以珩本来心情就不好,看他们隐隐又要吵起来,心里更不舒坦。他把手上的签字笔往桌上一摔,冷脸道:“你们到底有什么不满,又是冲着谁来,今天干脆一次说个清楚。”他左右看看另外三人,嘴角绷起。“有事说事,就事论事,有什么不满意、对谁不满意,今天咱们一次解决,谁也别阴阳怪气。”说罢,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又问道:“谁先?”原先挺有火气的气氛,这会儿只剩下诡异的安静。严以珩并非不知道他们私下里有过摩擦,只是始终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该从何调和。今天实在烦躁得很,才决定趁着四人都在,把所有事情摊开来讲个清楚。然而……私下里彼此都有不满,真到了需要表达的时候,由一个个都不说话。严以珩脾气好,但也不是没有脾气,对这样的情况,他实在已经厌烦至极。“都不说话?那我先说。”严以珩往椅子上一靠,咬了咬嘴唇,努力按下心中的不耐,平静地开了口,“戴盈盈刚才的意思是想说,吉祥这边每周都有报招待费,因为每周都有应酬,很辛苦,希望你在工作之余也注意身体,没有别的意思。”他看向谈吉祥:“她话没说完,如果让你误会了,我替她解释,请你不要放在心上。”谈吉祥脸色也不太好看,但还是安静听完了严以珩的话,没再说别的。接着,严以珩又看向戴盈盈:“动账的事,最后一道审批程序是我,每周报多少招待费、报多少交通费,我心里都有数。谈吉祥的意思是,他每一笔业务招待费都有缘由,不存在用公账做私人招待。盈盈,他在这方面的支出确实多,对这个话题难免敏感,不是针对你,也请你理解。”戴盈盈本就没有这个意思,被谈吉祥呛了一通心里正在冒火。她听了严以珩的话,心里仍然不快,但这脾气也并非冲着严以珩。她冲谈吉祥“哎”了一声,开门见山地说道:“谈总,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谈吉祥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我对你有意见?到底是我对你有意见,还是你在针对我?”戴盈盈乐了:“我针对你?不是我说啊谈总,咱俩除了合伙人这层关系之外,还有别的关系吗?大家是生意上的伙伴,只要公司状况好我就高兴我针对得着你吗?”“啊对,‘生意上的伙伴’,”谈吉祥两手一摊,“生意上的伙伴,我开会迟到两分钟也得被你批评?出去应酬花钱也得被你批评?没有我天天出去应酬喝酒,恒誉哪儿来的生意?谁给你开工资?你拿什么分红?”严以珩被他们吵得头疼。他靠在椅子上,脑袋里嗡嗡作响。狠吸了几口气,正要开口时,一直沉默的苏筱出了声。“戴盈盈随口那么一提,一个小玩笑而已,不需要这么认真,吉祥。”苏筱说话难得没夹枪带棒,他语气很平缓,脸上的情绪也很平和,他看向戴盈盈,道,“他不喜欢这种玩笑,戴总,以后少说就是了。大家性格不一样,有些人大条一点,有些人敏感一点,互相体谅一下吧,都没有恶意,大家各退一步,不要吵了。”他这话一说,场面确实安静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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