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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第1页）

再望向窗外，她忽然又发觉景色和她小时候在绿皮火车上见到的何等相似。她和妈妈离开江城时也是这番光景：深冬，白雪覆盖的山丘绵延不断，视野尽头，几排白桦林迎风伫立。她那时候才八岁，火车窗外几十里不变的苍茫景色却记得很牢。一些不好的预感冒上来，她冷下脸来问：&ldo;我们在哪里？离江城有多远？&rdo;

他一顿，眉头一皱，侧过脸来回答：&ldo;不太远，不过……&rdo;

这时候手机上又来了新的消息。姜尚春问：&ldo;计划书准备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交给我？&rdo;

她的心往下一沉，忽然想到，刚才他说融资的事还有最后一个机会，至于是什么机会他却不肯细说。他父亲就在江城，难道他要她都不愿意再想下去，只听到自己尖锐的声音说：&ldo;贺宇川，你停车。&rdo;

贺宇川回过头来，脸色不大好，沉声说：&ldo;芃芃，你别闹，就要到了，等会儿再跟你解释。&rdo;

那一刻她心头轻颤，感觉浑身都冷下来，伸手去拉车门，威胁说：&ldo;贺宇川，你个混蛋，你要是现在不马上停车，我立刻就自己开门下车……&rdo;

话音未落，山路拐了一个弯，他踩了一脚刹车，她差点真的一头撞到车门上。

再抬头一看，她被眼前的景色震慑。她打开车门走下车，踩着吱嘎作响的积雪走到路旁，怔怔抬头仰望，一动也不能动。

他们停在一片山谷中。远处是隐隐约约看不清的林海雪原，看得清的是路旁一条结了冰的小河，盖满了皑皑白雪，一直匍匐向前，直到视野尽头。山谷空阔辽远，鸦雀无声，头顶的天空是亮的，一条绚烂的绿色光带正挂在黑色天际，仿佛还在随风涌动，象变幻的彩云，又象奔腾的河流。

记得小时候子慧曾问她，你们江城是不是看得到极光？那时候她同子慧说，江城哪来的极光，除非是有奇迹出现。

冬夜滴水成冰，她不过穿着寻常冬衣，抬头傻傻站在原地，竟不觉得冷。还是贺宇川过来替她披上那条毯子，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耳边说：&ldo;圆满了？&rdo;

他的语调是有点得意洋洋的，一扫刚才的沉郁，而她仰望天空，还在震惊中，只喃喃说出几个字：&ldo;是啊，圆满。&rdo;

天实在太冷，后来他们还是回了车里，打开越野吉普的全景天窗，挤在后座上躲在同一条毯子里又看了许久。她枕着他的肩膀，全心全意地仰望天空，他语音低沉，絮絮叨叨说着些平时绝少会说的话。

他问：&ldo;这下心愿都完成了，你是不是该再定一个三年计划？&rdo;

她在心里想，她能有什么三年计划？她所要的不多，希望斯人常在，岁月平凡，下雨天缩在家里看书，晴天的时候拉着老公和孩子的手一起出去踏青，一年复一年，俗气而快乐。

只是这样的愿望说出来未免太沉重，所以她笑了笑，嘴上说：&ldo;去看澳大利亚的大堡礁吧。听说全球变暖，珊瑚礁都快死光了，现在不去，恐怕将来没机会。&rdo;

黑暗中她举目望天，看不见他的脸，只感觉到他轻轻吻她的发顶，听到他轻声说：&ldo;那我也说说我的计划。你也知道，现在我每次回家，咱们贺教授都要找我谈话。我也一把年纪了，到现在还没有结婚对象，家里着急是情有可原的。如今公司前途未卜，我不敢承诺什么，但明年春天之前一定会见分晓。芃芃，你能不能，从现在开始，好好考虑，严肃认真地想想我们的将来？&rdo;

他的声音在夜空里低低回响，语调诚恳，带一点不肯定。酸软的浪潮在心底偷偷袭来，她望着天空，停顿良久，想了又想，才不置可否地&ldo;嗯&rdo;了一声。

他还问：&ldo;你有没有特别特别后悔的事？&rdo;

她心里想，当然有，可嘴上只是笑着说：&ldo;特别特别后悔？想不出来。&rdo;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ldo;我有。那时候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为什么没说是？后来每天都在后悔，肠子都悔青了，如果我老老实实承认的话，是不是现在你早就嫁给我了？&rdo;

这一次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闭上眼。他自顾自继续说下去：&ldo;我知道以前你不想考虑将来，也许是因为我还没给你安全感。象今天这样，你还怀疑了我。我们浪费了很多时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没喜欢过别的人，我都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不管你将来变成什么样子，我恐怕也只能和你在一起了，你能不能就相信我一次？&rdo;

她半天没出声，他低头看她，发现她已经闭上了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他停了片刻，犹豫再三，才又问：&ldo;芃芃，癌症也是可以预防的。你有没有想过去做手术？&rdo;

夜晚万籁俱寂，头顶有流光溢彩的天空，可惜她已经闭上了眼装睡，再也看不到。她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可是在心里说，怎么会没想过，她何尝不想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如果她去做手术，一定也是为了他。可是这句话不能说，也只好烂在肚子里。

他低头见她一动不动，猜想她真的是睡着了，还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一圈，发现她没动静，只好暗叹一口气，替她裹紧毯子。重新仰头，他自言自语地问：&ldo;芃芃，你相不相信有奇迹？&rdo;

她在心底说：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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